清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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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普罗丨在原守人·文月海
刀剑乱舞丨山姥切国广
Polapori丨美合月下
杂食人,产品成分不在这个号上

弗朗茨·舒伯特及其时代(P51 - 75)

* 是童年舒舒!

* 请使用文末tag查看上下文。

第二章 舒伯特的一生

舒伯特的一生同其他奥地利伟人——如海顿(Haydn)①、莫扎特(Mozart)、格利尔帕泽(Grillparzer)、 施蒂夫特(Stifter)和布鲁克纳(Bruckner)一样,是简单而平凡的。从表面上看,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几乎同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一样。一生的贫穷同他的性格一样,清寡而内向。但是舒伯特丰富的情感与思想,还有他的内心生活,却流露出他的别具一格与精彩。他的心灵里蕴藏着怎样的向往、渴望与创造的欢愉呵!他的一生,又是如何充满艺术功绩、充满喜悦、欢乐与最深沉的哀伤的一生呵!这是尘世的快感与天堂的欢乐融于一体的一生。他的一生就是他的艺术,他的艺术也就是他的一生。如果我们看一看他最初的童年,就会发现:他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不间断的音符的表述,是一连串不停的插上幻想羽翼并借助超自然之力而飞翔的梦幻与创作。音乐史上与之类似的情形恐怕也只有一个莫扎特了。他周围以及他内心的一切除了音乐还是音乐。

1797年1月31日,在新世纪到来之前的三年中的一天,弗朗茨·舒伯特降生在维也纳郊区希默尔福特格伦德的普法尔·利希腾塔尔市72号(今为努斯多夫尔大街54号)的一所叫“红螃蟹”的房子里。他的父亲是一所国立小学校的校长,叫弗朗茨·狄奥多尔,出身于麦赫伦的纽多夫,妻子叫伊丽莎白·维茨。伊丽莎白来自于西里西亚,在维也纳当厨师。弗朗茨是十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不过这些孩子中只有他的哥哥伊格纳茨、费迪南德和卡尔,姐姐特蕾莎及他自己共五个孩子存活了下来。希默尔福格伦德是维也纳洗衣女工较集中的地区,在当时是极有乡土气息的一个地方,房屋后面有花园,葡萄藤和田野,还可以听到远方维也纳森林中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看见蓝天映衬下清晰可辨的卡尔和列奥波德山脉的轮廓。这里的屋大都是简朴的带有小巧窗户、后院和花园的郊区建筑。舒伯特出生的房子(现仍在)是一座简朴的一层平房。两边各有一块院子大小的空地,后面有一个鲜花绽放的花园,院子中还有一个水花飞溅的喷水池。时光在那时也许很快活,庭院中时而会出现一位手摇风琴师或一只跳舞的憨熊,妇女们叫卖着薰衣草,福音派传教士唱着圣歌,孩子们嬉戏,女仆们把洗好的衣服挂出去晾干,女孩子们来到喷泉,边取水边闲聊一会儿。如果一个提琴手或竖琴师来到门边,还会带来歌声和舞蹈。这时维也纳民间音乐就会充满整个院子,人们会打开每扇窗户,女孩子们会放下手中的工作,聚到乐师周围,伴着他们奏乐歌唱,并跳起优美的舞蹈。这个院落是舒伯特童年的快乐王国。

据他姐姐特蕾莎叙述,这男孩在正式上音乐课之前,经常跟一个同家里沾亲的木匠学徒到一家钢琴厂去玩耍,并凭着自己孩童的天真幻想,乱弹摆在那儿的排排钢琴。

“在他五岁之前”,他的父亲写道,“我教给他一些音乐基础知识。六岁时送他进了学校。在学校里,他的成绩总是比班上其他同学高出一截。他八岁时,我开始教他拉小提琴。他进步非常快,不久就能很出色地拉简单的二重奏了。之后,我送他到利希滕塔尔的唱诗班指挥麦克尔·霍尔泽尔那里去学习唱歌。这位老师曾眼含热泪对我讲,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学生:“当我开始教他新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他早已学会了。最后我只好放弃教他的念头,并只是静静地听他歌唱,吃惊不已。’”他最初的钢琴课是由他的大哥伊格纳茨教的。伊格纳茨说:“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几个月后他来到我这里,说他不再需要进一步跟我学了,因为他将来会自学的。而且,事实上,他在短期内就取得这么大的进步,使我不得不承认,他已远远超过了我这个老师,而我要想超过他却很困难。”

舒伯特还是小男孩时就有一副甜美的女高音嗓子。由于他父亲的努力,小弗朗茨在唱诗班指挥霍尔泽尔的指挥下在教区教堂多次演唱高音声部之后,终于在1808年被指定为皇宫小教堂唱诗班的成员。1808年9月30日,在大学广场796号的神学院,舒伯特接受了考核。他嘹亮的高音和完美的音准吸引了宫廷考官安东·萨利埃里和约瑟夫·埃布勒尔的注意。结果在1808年9月份提呈的报告中,他们说,宫廷小教堂唱诗班的这三个空缺让高音歌手弗朗茨·舒伯特和弗朗茨·穆勒以及中音歌手马克斯米里安·魏斯填补最为合适。

现在舒伯特在耶稣广场的维也纳神学院已经度过了五年时光。在这五年中他一直在宫廷教堂唱诗班唱歌。这五年对他以后的音乐训练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皇家宫廷乐队是维也纳最古老的音乐团体之一。早在马克西米连一世时代②,它就开始从维也纳最好的音乐家当中招募成员,以满足热爱艺术的皇家宫廷及其颇有艺术才华的摄政们的兴趣,尤其是巴罗克时期的皇帝,利奥波德一世③,约瑟夫一世④和卡尔六世,他们鼓励这个乐队的活动。该乐队的演奏在全球享有盛誉。神学院对唱诗班的孩子们来说就是一所小型的音乐学院。这使我们不禁想起那些古代的隶属于修道院和天主教堂的教会合唱学校,那里为小歌手们提供古典教育和音乐训练。音乐尤其受到热情地挖掘和扶持。男孩子们拥有自己专门的乐队。在舒伯特时代,他们每天练习的作品有一首序曲(凯鲁比尼、魏格尔、梅雨尔或莫扎特的)和一部交响曲,还在音乐会结束时再奏一部序曲。莫扎特和海顿的歌剧四重唱和弦乐四重奏也得到练习。冬天,这些练习音乐会全部在室内进行,但到了夏季,当神学院的门窗向外敞开时,年轻的乐师们就会吸引大群室外的观众。在晴朗的夜晚,从城防区散步归来的人们就会在外面驻足,出神地聆听音乐从窗户内传出。舒伯特在神学院乐队中拉小提琴和中提琴,有时在宫廷乐师文策尔·卢兹卡(Wenzel Ruczizka)缺席的时候,还替他挥舞指挥棒。对舒伯特来说,无论是在乐队中演奏和指挥,还是在教堂唱诗班演唱,都是极宝贵的音乐训练,使他能够熟悉每件乐器的不同声音和特性,还有音调的准确。

神学院和古老的宫廷乐队向这个感受力很强的孩子的心扉敞开了一个维也纳古典音乐的神圣世界。从海顿的交响曲,奏鸣曲和四重奏那里,他感受到了美丽动人的田园风光。“你可以在莫扎特的交响曲中听到天使在歌唱,”舒伯特对他的同窗好友施波恩吐露说。在这里他还学会了解和赏析贝多芬的一些作品。当这位大师强有力的音符第一次灌入他的耳际时,这个早熟得不同寻常的孩子仿佛显得有些沮丧,一次,他对施波恩说:“有时我想,我自己可能也会写出惊世之作,但是在贝多芬之后,谁又敢作这种尝试呢?”直到后来他才渐入这位音乐巨人作品的佳境,从此以后便一直把贝多芬尊崇为自己的最高理想。

在每个星期天和圣徒日,弗朗茨·舒伯特这位年轻的高音歌手都会身着宫廷教堂唱诗班的队制服,登上施魏泽尔宫高高的台阶,在宫廷指挥家萨利埃里和艾布勒尔的指挥下引吭高歌,在宫廷教堂的小小唱诗班里唱弥撒、晚祷曲和连祷曲。天主教音乐的神奇魔力便这个敏感气质的男孩子对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痴迷。无论在神学院还是在学校里,舒伯特和许多人都建立了长久的友谊。他们有约瑟夫·冯·施波恩,阿尔贝特·施塔德勒,约瑟夫·肯纳,约翰·米歇尔、森恩,安东·霍尔茨阿普费尔,弗朗茨,布鲁赫曼,约瑟夫·冯·施特莱恩斯贝格及贝内迪克特·兰哈亭格尔。其中许多人对舒伯特今后的生活都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在这此年中,舒伯特主要的音乐老师是文策尔·卢兹卡。他是宫廷唱诗班男孩子的歌唱老师和钢琴老师。一位宫廷音乐班子的成员冯·屈夫施泰因伯爵曾高度赞扬这位老师一流的教授方法。在1809年11月写给教学主管的一封信中,伯爵写到:“在这苦闷的半年时间里,是卓越的老师卢兹卡教给了学生许多东西。他不断热情地把包括钢琴在内的各类音乐知识教授给学生,尤其是和声。除了钢琴,有许多东西本不在他的教学职责之内,但由于他的热心和积极使神学院的学生们有幸享受了全面周到、安排合理的音乐教育。”

舒伯特在神学院这几年的环境并不好。“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在给哥哥费迪南德的信中写道,“我一直在考虑我的情况,最后得出结论:总的来说,不好不坏,可能还有些进步。你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在吃了一顿糟糕的午饭后,在等待吃也很糟糕的晚饭的这八个半小时的漫长时间里,如果能吞下一个肉卷和一两个苹果,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享受呀!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我感到我必须另做安排了。爸爸给我的那几个格罗申(奥地利辅币名)刚来几天就花完……剩下的时间我怎么办呢?根据《圣经·圣马太福音书》第二篇和第四篇,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看来没什么丢脸的。你看能否每月寄给我几个钱?你不会在乎它们,而它们对我却是雪中送炭,使我过得好。我刚说过,使徒圣马太的话支持我的情况:‘谁有两件外衣,就让他匀给穷人一件吧。’同时,我希望你不要对我的一再提醒和恳求置若罔闻。你那爱你、可怜、期盼的弟弟弗朗茨。”

这个小唱诗班成员在神学院里最爱去的地方是音乐房。“就是放钢琴的那个房间,”曾给舒伯特写过许多歌词的肯纳告诉我们。“晚饭后,自由活动时间里,施塔德勒,我和安东·霍尔茨阿普费尔就在这里练琴,独奏贝多芬和楚姆施蒂格舍尔的作品,同时所有的听众也都加入其中。这个房间冬天没有供暖设备,所以寒气通人。施波恩时不时地来一次。在他离开这所学校后,舒伯特也开始常来这里。一般是施塔德勒弹钢琴,霍尔茨阿普费尔唱歌,舒伯特有时也坐在钢琴旁弹奏。”

约瑟夫·冯·施波恩是舒伯特最要好的学友。在他写这位大师的回忆录中谈起他们在神学院一起度过的时光:“舒伯特在学校里并不觉得很自在,因为他是个严肃、总是很矜持的男孩子。他的小提琴拉得很好所以是小乐队的成员。我坐在首席小提琴的位置,旁边是第二小提琴手,我后面站着演奏同样曲谱的就是小舒伯特。很快我就意识到,这个小音乐家演奏的节奏感远远胜过于我。这引起我对他的注意。我发现这个常常显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和没有兴趣的沉默的男孩却对我们演奏的美妙音乐如痴如醉。一次我看到他独自坐在音乐房里的钢琴旁,用他的小手弹奏着优美的音乐。他练习的是莫扎特的一部奏鸣曲。他说他很喜欢这首曲子,但发现莫扎特的作品很难弹好。在我再三友好的鼓励下,他终于肯为我奏了一曲他自己写的小步舞曲。他演奏时,显得很腼腆,脸变得通红,但当我为他鼓掌时他很高兴。他告诉我,他经常用作曲的方式来抒发他心里的秘密,但不能让他父亲知道,因为他父亲竭力反对他投身音乐。这之后我便常常给他带一些五线谱纸。”

舒伯特对施波恩吐露了他早熟的孩童心里所有的情绪和感触。他在这间没有火炉、冬日冰寒刺骨的音乐房里为施波恩弹奏他自己最初尝试谱曲的作品。后来俩人还常常一起去卡恩特内托剧院,坐在票价最便宜的最高座满怀激情地倾听魏格尔的《瑞士人之家》、格鲁克的《伊菲姬尼》(Iphigeni)、凯鲁比尼的《美迪亚》(Medea)和莫扎特的《魔笛》。俩人都很钦佩主要演员米尔德夫人和歌唱家沃格尔的出色演技和歌唱。“没有什么能比《伊菲热尼》中第三幕的咏叹调及其女声伴唱更优美的了,”舒伯特在格鲁克的歌剧演出结束后激动地说。“米尔德的歌声深深打动了我。我真想认识沃格尔,好跪在他的脚边,为他演的奥莱斯特斯(Orestes)而感谢他。”

令舒伯特感到伤心的是,他最好的朋友施波恩在完成神学院的学业后离开了维也纳,直到1811年因在政府中任职而回归故里。友情的纽带在断了两年之后终于又连结到了一起。“我发现我这位年轻的朋友,”施波恩告诉我们,“长大了一些,情况也不错。他早已坐到了首席小提琴的位置上,并在乐队中赢得大家的友爱与尊重。舒伯特告诉我,他已经写出了许多作品,有一部奏鸣曲,一部幻想曲,一部小歌剧,现在正打算写一首弥撒曲,但必须克服的首要困难是他没有五线谱纸。因为他没钱去买,所以不得不用普通纸进行创作,而即便是普通纸张,他也常常无力支付。我就悄悄买来一些五线谱纸给他,而他很快就用尽了大量的纸张。他以超平寻常的速度作曲。他把所有学习时间都用来作曲,这样他的学习成绩便落在了后面。舒伯特的父亲本该是个很受尊敬的人,但他发现儿子学业退步的原因后,便大发脾气,还再次强行命令他放弃音乐,而多做些其他方面的学习。但是这个年轻的艺术家对音乐创作的冲动异常强烈,无论如何都是压制不了的。”

舒伯特完全沉溺于他的音乐梦想之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忽略他学校的学习。他的父亲被激怒了,禁止他再踏进家门,希望这种严厉的惩罚能对儿子起些作用,使他走上父亲心中所认为的正路。但是音乐之魔已经夺去了这个孩子的灵魂。舒伯特非但没有去学去记那些拉丁文词汇和数学题,反而在施波恩给他带来的大量五线谱纸上写满了音符。这个孩子特别欣赏约翰·鲁道夫·楚姆施蒂格写的歌曲,便在他的作品影响下写出了许多德国歌曲,接着是幻想曲,奏鸣曲,弦乐四重奏和弥撒曲一都是些初出茅庐、尝试性的作品,带有模仿榜样的痕迹,缺乏独具风格的个人情感和特色。尽管如此,舒伯特惊人的多产和早熟,以及他卓越的音乐天赋吸引了宫廷指挥萨利埃里的注意,后者建议卢兹卡给舒伯特教授音乐理论课程。卢兹卡回答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他已从上帝那里学到了一切。”而如今,舒伯特的父亲也开始尊重儿子的不俗天赋,并同意让孩子全力接受更高层次的音乐教育,答应让他成为萨利埃里的学生。可就在这时,这个唱诗班小成员在1812年5月28日承受了丧母的悲痛打击。“她是一位安详,不慕虚荣的普通女人,被她的子女深深地爱着,我们都很尊敬她。”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离家后,舒伯特现在又回到了利希腾塔尔的家中。不幸的打击使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得到和解。从这时起,在每周日及弥撒之后的圣徒纪念日上,这位宫廷教堂唱诗班成员又出现在利希腾塔尔。在这些场合一般是下午,他们都以极高的热情演奏室内乐,有海顿,莫扎特,贝多芬的四重奏,后来又有舒伯特自己的作品,构成了节目单的主旋律。弗朗茨拉中提琴,他父亲拉大提琴,哥哥伊格纳茨和费迪南德分别拉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弗朗茨,这个他们当中最有音乐天赋的孩子,常常很谦逊地纠正父亲演奏当中不准确的地方——“先生,我觉得您在这里好像漏掉了什么。”对于这位简朴的小学校长一家来说,这些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呵!邻居们都凑到这个小小陋舍的窗户外倾听。居住在希默尔福特格伦德一带的人们——工匠,自由民,技工,妇女和儿童——都来到这里,静静地、充满钦羡地倾听由利希腾塔尔区的这个教师之家演奏的音乐。

1815年,舒伯特的嗓子变音,便离开了神学院, 暂时回到他父亲的家。“舒伯特(弗朗茨)最后一次粗哑地演唱是在1812年7月26日,”这是在维也纳国家图书馆音乐收藏中发现的一张第三男中音声部的乐谱纸的空白处写着的一个小男孩潦草的笔迹。他的父亲已经把他的住处搬了家,搬到了希默尔福特格伦德的间小房子(索伦加斯9号)。他的父亲认为音乐职业太不稳定。为满足父亲的愿望,弗朗茨同意从事学校教师这职业。同时,这一步看来也是逃避长达14年的必服兵役期的最佳途径。所以他在1813年和1814年参加了圣·安娜教师培训班之后,被指定到他父亲的学校担任小学班级的助教。三年来,他一直负责努力地去激发利希腾塔尔的小孩子们去学习和掌握基础知识。但这项沉闷的工作对这位正在逐步成长的天才来说无疑是不适宜的。他终日要从事乏味无激情的教书工作,只有在晚上才能生活在另一个他所热爱的音乐艺术的隐秘世界里。他在这两个世界中沉浮,就像套上枷锁的诗人那样。有时,在沉睡中,他会乘上梦想的羽翼,飞离尘世的地面,飞向奇妙而神圣的殿堂。创作力一次次地在他内心被唤起,一种无法抗拒的冲动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向音乐。他把能得到的每一小块五线谱纸都写满他创作的弥撒曲,歌曲,合唱曲和四重奏曲。这个心不在焉的年轻人越来越频繁地摆脱死气沉沉的教书生活的羁绊,常常在沉思中同他的缪斯女神对话。我们从他在日记中吐露思想的一些段落中看到了这位年轻音乐家的精神生活场景。“灿烂美好的一天,她的记忆将永存在我的整个生命之中,”他在1816年6月15日,在听完一次他也参加了的室内乐晚会之后,写下了这样的话。“远处,莫扎特音乐那富有魔力的音调仍在我内心深处回响。它是多么强劲有力却又轻柔圆润呀!加上施莱辛格驾轻就熟的演奏,深深打动了人的心灵。岁月和环境都不会从灵魂中抹去这些美好的印记,它们必将永远影响我们的内心生活。哦!莫扎特!不朽的莫扎特!你在我们心灵上留下了多少代表一个更靓丽,更美好的生活的印象呵!这首五重奏堪称是他最杰出的小型作品之一。此时此刻,我感 到我也必须写出些什么来作为对音乐的贡献。我演奏了贝多芬的变奏曲,还演唱了歌德的《不知疲倦的爱》和席勒的《阿玛丽亚》。尽管我可以祝贺自己演唱《阿玛丽亚》取得了成功,但不可否认,绝大部分掌声是献给歌德的诗歌天才的。”

舒伯特在1816年9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人就像一个球,让机遇和激情来玩游戏。我常听作家说:‘生活就像一个舞台,每个人在上面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褒与贬自有后人评说。’一个角色被赋予我们,我们也就要把它始终演绎下去,谁又能说我们演得好还是不好呢?舞台监督一定做得很失败,他把许多人不能胜任的角色给了他们。这里不存在不去演绎的问题。这个世界不会因其朗诵糟糕就将其抛弃。他要是得到一个适合他的角色,他就会演得很好。他是否能得到喝彩,这要看公众的心情。褒与贬都是这个世界的舞台监督的事。,自然的天赋与教育决定了一个人的思想和心灵将会是什么样。心灵规定如何去做、思想也就与之一致。人们该是怎样就是怎样,而不是让他们应该怎样才怎样。快乐的时刻使枯燥的生活变得光明。”“就在那天上,这快乐的时刻将成为永久的幸福,而更多的快乐将让人去领悟另一些充满欢乐的世界。”“找到挚友者,幸福;找到身兼挚友的妻子者,更幸福。”“这时,结婚的念头对一个单身汉来说值得警醒;他用结婚换来的不是悲伤就是肉欲的满足。天主呵,这你看见了,可你却一言不发。或许你根本就没有看见。哦,那么上帝,你先用糊涂蒙蔽住我们的感官和知觉,再不加惩罚地把这层面纱揭去。”

“一个人也许能没有任何抱怨地忍受不幸,但却感到这不幸更加痛楚。为什么上帝要赐予我们恻隐之心呢?”

“思想单纯者常乐!但是过于单纯的思想下又常常隐藏着一颗沉重的心。”

“人类坦诚之强大的对立面是传统的客套。”

“智者最大的不幸和愚者最大的庆幸之所在都是礼仪。”

“不幸的伟人能深刻感受到他的不幸与幸福;而幸福的伟人只能感受到他的幸福与不幸。”

“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明天或许我会知道些什么,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我的头脑今天要比明天更迟钝吗,只因为我吃饱了,睡足了?为什么在我的身体沉睡时,我的思维不活动呢?它应该是在运动的。难道灵魂会睡觉吗?”......

那时,舒伯特生命中的才智日趋成熟,并第一次开花结果。的确,在神学院时,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已成功创作出一些自己的作品,如歌曲《哈加尔的悲叹》和《杀父者》。这些都引起了他老师的关注。他还尝试写宗教音乐,写了弥撒曲,四重奏曲,清唱剧和合唱曲。但是这些都是粗糙的模仿之作,大部分都缺乏创意。可现在,创造力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开始涌动,他的天资点燃了激情之火,幻想插上了奇妙的翅膀,载着他狂喜地飞向新的天地。对舒伯特来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年轻的心灵第一次面对美好的事物醒来,生命充满了朦胧的憧憬,尽管有时伴随着痛苦,但更多的是伴随着美好的梦想。现在每件事都和内省挂上了钩。每本书,每首诗,每幅画都会在他的内心唤起共鸣。他的心灵在追寻自由,力图摆脱无数次内心风暴造成的压抑,并在他的音乐中寻求超度。在他日常工作的间隙中,他的心飞向了音乐,避开学校和日常生活单调的环境,而升至创作灵感的超验高度。不久,他就找到了用音乐作画的关键所在,找到了表达他这个时代的纯粹浪漫情感的真正方式。旋律从此从他内心隐藏的幽深处流出。他的灵魂就像是架敏感的乐器,人类的全部情感——从深深的悲哀到狂欢的笑声——都在上面奏出优美的和弦。

一次音乐史上几乎史无前例的多产期现在被这位沉默、爱幻想的学校老师拉开了序幕。大合唱(例如为庆贺萨利埃里的结婚纪念日、为他父亲的生日及为寡妇学院(Widows Institute)的创办人约瑟夫·施佩恩多创作的那几首大合唱)和宗教音乐作品(如F大调弥撒曲),为庆祝利希腾塔尔教区教堂百年大典而首次上演:优美的G大调弥撒,其中的信经乐和求怜经配乐尤为脸炙人口;B大调奉献曲,一首圣母颂,一首圣母悼歌,及不少带乐队伴奏的唱诗班作品)纷纷问世。多声部的赋格曲,交响曲,奏鸣曲,弦乐四重奏,歌剧,合唱剧(其中大多都已遗失)——所有这些都是他在1814年到1816年间创作出来的。尤其是现在,舒伯特发现自己是个音乐抒情诗人,他俨然已成了这种新音乐形式(指浪漫乐派)的顶级大师。大量由马蒂松、科泽加滕,席勒,歌德,克洛普施托克,赫尔蒂,奥西安及其他一些不太著名的诗人写的诗都被他谱了曲子。许多民谣,德国艺术歌曲,还有抒情曲都源于这个时期,其中有许多是德国歌曲文学中最有价值的珍宝,它们使舒伯特这个名字流芳百世。其中著名的有:《荒野上的小玫瑰》,《致迷娘》,《泪中的安慰》,《忧伤的快乐》,《纺车旁的玛格丽特》,《魔王》,《来自奥西安的歌》,《哈夫纳的歌唱》(选自(威廉·迈斯特》),《流浪者》等。

一曲《魔王》可算是舒伯特的非凡创造力达到顶点的标志,也证明了他的想像力在形成艺术形象时具有突发性。“一天下午,”施波恩在他的回忆录中谈到,“我和迈尔霍弗去看舒伯特。也当时正住在希默尔福特格伦德他父亲那儿。我们发现舒伯特神采奕奕,正在大声朗读书中《魔王》那段。他手里拿着书,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突然,他坐到桌旁,以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飞快地写了起来,一首出色的民谣便倾刻跃然纸上。当时因为舒伯特没有钢琴,我们就带上它跑到神学院。在那里,在当天晚上,我们就唱起了《魔王》,并热烈地欢呼起来。

1816年4月,舒伯特写了一份正式的求职信,寄到了市政当局,申请在莱巴赫新建的德国师范学院音乐系谋求一份音乐教师的职位,周薪为450弗罗林,每年再加80弗罗林的薪俸。他为他提出的这些条件陈述了以下三条资格理由:

“1.申请人在神学院学习长大,曾是宫廷唱诗班成员,并师从萨利埃里这位宫廷首席指挥家学习作曲。现在他的大力推荐下申请此职。

“2.申请人已掌握了为风琴、小提琴和人声作曲的全面知识,并在这方面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因此,如随函证明材料所示,他在各个方面都是这个职位的最合适人选。

“3.他承诺他会尽其所能履行好此职,以不辜负被考虑为此职位之最佳人选。

弗朗茨·舒伯特

(申请人目前在维也纳希默尔福特格伦德12号他父亲的学校担任助教)。”

尽管有萨利埃里出具的一份大力推荐的证明书以及维也纳市政委员会写给下奥地利的地方政府的一封推荐信,舒伯特还是未能获此职位。虽然这迈向获取一份有薪音乐职位的第一步没有走成,但还是有许多朋友来帮他从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枯燥教学生活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弗朗茨·冯·朔伯尔就是其中之一。他和舒伯特年龄相仿,是一个大学生,出生在瑞典,是一位有才华的业余音乐家、画家、演员和文学家。此外还有他年轻时的朋友约瑟夫·冯·施波恩,以及天才的作家约翰·迈尔霍弗。他们都对舒伯特作曲热情支持,并帮助这位年轻天才的事业。一天,朔伯尔和施波恩去利希腾塔尔看望这位学校助教,发现他正忙着批改作业,就毫不迟疑地马上开始无私地帮助这位天才的音乐家摆脱这种乏味的、浪费他时间与精力的苦役。朔伯尔在他母亲住处安排了一个房间免费让舒伯特居住,并在其他方面尽其所能帮助舒伯特。施波恩则努力把他这位朋友的作品推荐给一些显赫人物看,以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对这些作品的不朽价值从没动摇过信念。他在维也纳上层社会圈子里尽量去宣传这位正在奋斗的年轻天才,成功地使人们对他产生了兴趣。这其中有莱希施塔特公爵的极受尊敬的家庭教师马特豪斯·冯·科林;舒伯特在他家里见到了维也纳社交圈中一些有影响的男男女女,比如东方学者约瑟夫·冯·哈默尔-普格施塔尔,宫廷顾问伊格纳茨·冯·莫泽尔,女作家卡罗琳·皮希勒,诗人拉迪斯劳斯·派克尔,宫廷音乐家、曾在公开场合演奏过舒伯特几首作品的莫里茨·冯·迪特里希施泰因伯爵。此外,施波恩在自己的寓所里也开始举办音乐晚会,演奏舒伯特的曲子,以引起那些热爱艺术听众的注意。施波恩甚至寻求赢得伟大的诗歌王子歌德对舒伯特天才的赞许。舒伯特的第一部歌曲集出版之后,施波恩1817年4月17日给歌德写了一封信推荐此书。信中感人肺腑的语言本身就是一曲真正的友情之歌:

 

阁下,——

冒昧占用您几分钟的时间读完以下这些话语,希望随信寄上的歌曲集能证实这是一件会令您喜爱的礼物,也因此请您原谅我们的唐突。

这个誊印本里收集的歌曲曲目都是出自一位名叫舒伯特的作曲者之手。他今年19岁。早在最初的孩提时代,上天就赋予了他最不可辩驳的音乐才华。在作曲家萨利埃里对艺术无私热爱的挖掘与培育下,这位年轻艺术家的歌曲得到了普遍赞誉。这其中包括我这里寄给您的歌曲及其他大量作品。许多音乐大师及非音乐家,无论男女,全都交口称赞。希望这位谦逊的年轻人通过这次部分作品的出版可以开始他盼望已久的音乐生涯。而且毫无疑问,很快他将会把他的天才业绩上升到一个更高的档次。人们建议他从编写德国歌曲集开始,接下来再发表更重要的器乐作品。光歌曲就有八卷。头两卷(其中第一卷就是随信寄上的这本集子,作为样本)是根据席勒的诗歌谱成曲的。第四、第五卷是为克洛普施托克的诗歌谱曲的。第六卷包括马蒂松,赫尔蒂等人的歌词。第七、八卷则全是以奥西安的诗为歌词:这两卷是这八卷中最好的。

该艺术家本人满怀希望,将这些作品恭谦地呈献给阁下。因为阁下的壮丽诗篇不仅给了这位作曲家的大部分创作以灵感,而且为他作为一名德语歌唱者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讲德语这种语言的地方,他的名字与作品就有权利同那些众人皆知的被人尊重的名字放在一起。但是由于他的羞怯,他不认为他的作品可配此荣耀,更无勇气去争取别人的赞同与好感,所以作为他的一个朋友,在他的乐曲旋律的激励下,我斗胆以他的名义向阁下发出请求。与之荣誉相符合的另一部不同凡响的专集也出版在即。我克制自已不要再对这些歌曲作进一步的赞颂了,因为这些作品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语言。我只要略微补充一点,倘若您以任何方式想读懂乐曲韵味但未能全解其味的话,这也不要紧,演奏这些歌曲的钢琴师会为您进行最好的演绎的;这样做往往会在贴切与表达上比读谱更有所超越。

不知这位年轻的音乐家能否有幸赢得他世上最崇敬的人对他作品的赞同。我冒昧希求您的首肯。恳盼您的回音。

致以崇高敬意,

您忠实的仆人,

约瑟夫·艾德勒·冯·施波恩

(写于兰德克隆巷622号二层寒舍)

 

这次善意的努力没有成功。信发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歌德这位年迈的诗人自己就爱作这种呼吁,这次却对别人的呼吁没有理睬。此外,施波恩还力图唤起莱比锡的出版商布莱特科普夫和哈特尔对上封信中所提及的(对舒伯特作品的)“有价值的编辑出版”发生兴趣,但也没有成功。事实上,这家出服商认为,德累斯顿的一位名叫弗朗茨·舒伯特的音乐指挥的名字已被人冒用。这位指挥在看到寄给他的《魔王》的清样后答复道:“我从来没有写过有关《魔王》的大合唱,但我会努力找出这个杂烩之作的寄出人是谁,并找出谁在盗用我的名字,干如此卑鄙的事情。”莱比锡的这家出版社因而没有理会舒伯特朋友的这封信,施波恩也就没收到答复。

1816年6月17日,舒伯特在日记中写道:“今天我第一次为赚钱而作曲。为了庆贺瓦特尔罗特·冯·德罗克斯勒教授诞辰,我写了一首大合唱,为此我得到了100弗罗林的奖赏。”这曲叫《普罗米修斯》的大合唱在1816年7月14日首次演出,地点是教授家的花园里。筹划组织者是律师协会,这其中有舒伯特的朋友弗朗茨·冯·施莱希塔,列奥波德·索恩莱特纳和阿尔贝特·施塔德勒。舒伯特亲自担任指挥。

除了朔伯尔和施波恩,舒伯特还在诗人兼书报审查官约翰。迈尔霍弗(他也很有艺术天赋)身上找到了挚友。此人对年轻的音响诗人舒伯特也产生过重要影响。迈尔霍弗天性严肃而深沉,知识渊博全面,这些都给舒伯特的创作提供了不少灵感,对他的选材也很有帮助。

在舒伯特逝世一年后的1829年,迈尔霍弗谈及他们的友情时写道:“我第一次和舒伯特接触是位年轻的朋友给舒伯特一首诗《致大海》让他谱曲。他的这位朋友带他来到一个房间——五年后我们就要分享这个房间了。房子在维普灵格大街。那房子和那房间都带有时代的印记:天花板低矮,光线被对面的建筑挡住了。一架用旧的钢琴,一个低小的书架,就算是房间的摆设。时光在这个地方流过,永不会在我的记忆中褪色。同样,春天催唤大地长出茂盛的枝叶和花朵。人也一样,被意识到自身的力量唤醒了他们的创造力。接着的景象就像歌德的诗歌描写的那样:

 

视野开阔、邈远而壮丽

一环环进入我的生活

群山绵延无亘

永恒的神灵飘浮其上

它是对短暂人生持久的责罚。

 

“内心相似的情感和我们对音乐与诗歌的共同爱好把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他为我写的诗歌谱曲,他的许多旋律及其连续和伸展都是从我给他的材料中汲取了灵感。在他仍是教师时,他住在他父亲家中一间狭小的房间里,里面有一架破旧的钢琴。我到那里找过他许多次。之后,由于环境,社会,工作,疾病的压力和生活观起了变化,我们不在一起住了。但曾有过的友情永远不会被抹杀。”

歌德的沉默和布莱特科普夫及哈特尔出版社的拒绝并没有使聚在舒伯特周围帮助他的朋友们丧失信心。他们仍不懈地努力去帮助他,想方设法,终于请到一位著名歌唱家来公演舒伯特的艺术歌曲。

朔伯尔和歌剧演员约瑟夫·西博尼是亲戚,借助这层关系,他们成功地把这位年轻的作曲家推荐给了通常最难接近的伟大歌唱家米歇尔·沃格尔。他们以极大的热情向沃格尔介绍舒伯特的艺术创造力终于使他对舒伯特发生了兴趣。沃格尔当时在卡恩特内托剧院工作,他的同事有杰出的艺术家鲍曼、萨尔、维尔德、安娜·米尔德、威廉米尼·施罗德和卡罗琳·乌恩格尔。他常出现在意大利和法国歌剧及德国小歌剧中,并在魏格尔的歌剧《孤儿院》和《瑞士人家庭》以及格鲁克的《伊非姬尼在陶利德》中饰演主角儿取得辉煌的成功。1822年,他退休,随后只作为艺术歌曲演唱家出现在舞台上。沃格尔的文化底蕴深厚,但性格有些怪异,他的外表显示出他有强大而耀眼的震慑力。他的五官极具表现力,举止高贵而威严。年轻时,他在克莱姆斯修道院接受的僧院教育对他性格的形成有不小影响,使他总保持一种严肃的作风。他的秉性同他周围的世界形成强烈的反差。他灵魂深处的主旨是一种道德怀疑主义,是一种冥思苦想下的对自身及对世界的剖析。他选来作为指导和劝诫自己人生的良师益友是《旧约全书》和《新约全书》,以及《福音书》,爱比克泰德⑤,马库斯·奥勒利乌斯⑥和坎普腾的托马斯⑦。他将托马斯著的《论效法基督》一书(Von der Nachfolge Christi) 翻译成德文,并将其中一些精彩片段印成小册子在朋友中间散发。他亲手将爱比克泰德的一部著作抄写成四门语言:希腊文,拉丁文,英文和德文。宗教与哲学构成了他生存的两大支柱。这位令人尊敬的歌剧演唱家坐在化妆室里,身着角色奥雷斯特斯(Orestes)的古装,聚精会神地阅读希腊诗人和哲学家的著作的神态简直就是一道风景。他一生都保持记日记的习惯。当沃格尔通过朔伯尔的介绍第一次同舒伯特见面时,他五十五岁,舒伯特二十四岁。俩人不久就感到对方的吸引。最初这位眼光挑剔而又成熟的大歌唱家对这位年轻作曲家的滔滔不绝敞露心扉还抱有偏见,但偏见很快就烟消云散,代之以友善和亲切。施波恩谈到:“沃格尔准时来到朔伯尔家,看上去非常威严的样子。并不出名的舒伯特做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动作,既像是鞠躬,又像是点头,结结巴巴地说了些承蒙介绍不胜幸会之类的话。沃格尔有些不屑一顾,俩人开始的对话充满了不友好。最后沃格尔问道:‘那么,你这里都有什么?来弹一弹给我伴奏。’随后他顺手抓起手边的一首为迈尔霍弗的诗歌《眼睛之歌》谱曲的歌。这是一曲可爱、曲调优美、但并不十分特别的歌曲。

“沃格尔与其说是在唱、不如说是在哼着这首歌曲,随后淡然地说:‘还不坏。’但在他继续哼下去时,他开始变得愈加友善起来。他又小声哼唱了《门农》(Mamnon)和《伽倪墨得斯》(Ganymed),但尽管如此,他告别时,并没答应说他会再来。不过在临走时,他拍着舒伯特的肩膀说:你脑子里还是有东西的……但你的喜剧成分还太少,过于业余。你有许多美妙的构思,但是没有充分加以利用,因此你浪费掉许多!”

沃格尔对别人提起舒伯特时则给予了更多的赞赏。一次,他在谈到《一位水手致亲密友谊之歌》(迈尔霍夫作词)时说,这是一首佳作,而且很吃惊这样成熟的作品竟会出自一个如此年轻的人之手。

“舒伯特的歌曲给沃格尔留的印象很快就变得十分难忘。他开始常常不请自来,到我们的圈子里来做客,还邀请舒伯特到他家去,和他一起研究歌曲。当他意识到他对舒伯特歌曲的诠释对舒伯特本人及所有听到的人都产生巨大魅力时,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演唱起他的歌曲来,成为舒伯特最热情的崇拜者之一了。他以前曾打算放弃音乐,但现在重又对它痴迷起来。”从此沃格尔成为一名舒伯特忠实的朋友,其名字将同舒伯特的艺术创造永远联系在一起。“我们现在高兴的程度难以言表,”施波恩在谈到沃格尔对舒伯特歌曲的演绎时说道。

维也纳夜莺舒伯特,因此被这位大歌唱家所发现。1821年3月7日在卡恩特内托剧院举行的一次音乐会上,沃格尔演唱了《魔王》,大获成功,而在此之前,只有舒伯特的密友和音乐爱好者才知其名。根据宫廷顾问冯·莫泽尔的评价,沃格尔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戏剧歌唱家之一。他的演唱真挚感人,演唱德文歌曲时感情充沛而且恰到好处,尤其是他坚持原文清晰的吐字发音,“如果你对我说不清什么,那么你就不要对我唱些什么。”舒伯特在沃格尔的独唱会上担任钢琴伴奏。他的演奏虽不能被称为“大师级的”,但他通过对自己的音乐深情而精湛的表现大大弥补了技巧上的不足。舒伯特的《门农》,《菲罗克忒忒斯》,《魔王》,《流浪者》,《伽倪墨得斯》,《致姐夫克罗诺斯》,《孤独者》,《磨坊女之歌》,《冬之旅》等,都是为沃格尔的歌喉创作的艺术歌曲。除了以前的朋友之外,对舒伯特艺术天才的宣传给他带来了不少新伙伴,有艺术家,诗人,作曲家,喜爱音乐的朋友和艺术爱好者。更值一提的是,他还结识了安塞尔姆和约瑟夫·休腾布莱纳兄弟,他们不久就成了舒伯特最忠诚的拥护者之一。同时,舒伯特也失去了他童年时代的两个好朋友,施塔德勒和艾博纳,因为他们都已离开了维也纳。此外,还让舒伯特伤心的是,朔伯尔也离开了这个快乐的朋友圈,回到他的祖国瑞典去度假一年。为此,大家举办了一次告别宴会,舒伯特为施塔德勒的诗《大河》谱了曲以作纪念。而为了纪念他亲爱的朔伯尔,他自己作词作曲写了一首《告别》。

在那些年里,舒伯特作品的数量多得惊人。有一组根据迈尔霍弗和朔伯尔的诗歌谱写的歌曲,其中优秀的有《致音乐》,是一首温婉动听的颂歌;有席勒作词的宏大组歌《地狱之歌》(Tartarus);有为歌德震撼人心的赞美诗《伽倪墨得斯》和《致姐夫克罗诺斯》谱写的歌曲。此外还有C大调第六交响曲和几部钢琴奏鸣曲,其中包括著名的降B大调奏鸣曲(作品147号)和可爱的a小调奏鸣曲,其行板乐章浪漫而旋律优美;还有B大调弦乐三重奏,为钢琴和小提琴写的小奏鸣曲,以及十二首德国舞曲。颇为流行的《悲伤和怀念圆舞曲》在出版之前,一直被人们认为是贝多芬的作品,现在也得到更正。安塞尔姆·休腾布莱纳说:“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认为这首作品是贝多芬创作的。然而我们问贝多芬时,他却否认此事,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得知是舒伯特写了这首圆舞曲。我请他把谱子写到纸上给我,因为现存有许多不同的抄本。他答应下来,并在五线谱纸的空白处写了这样一句话:“为我亲爱的咖啡、葡萄酒和潘趣酒兄弟而作,写于公元1818年——上帝之年的3月14日,在他月房租为30弗罗林的陋室中。”另一首原创版的《悲伤圆舞曲》赠给了他的朋友阿斯麦耶尔,标题是:“德意志·冯·弗朗茨·舒伯特作于1818年3月。”

1818年对舒伯特来说是重要的一年,因为他的一首作品第一次出版。这就是迈尔霍弗作词的歌曲《厄拉夫湖》。另外一首是舒伯特的第一部在一次公开音乐会上演奏的意大利风格的序曲。这首曲子是1818年3月1日在小提琴家艾德华·雅埃尔的朗诵音乐会上演奏的。维也纳报界对它做了这样的评介:“(音乐会)下半场是以由一位年轻的作曲家、著名的萨利埃里大师的学生舒伯特创作的可爱序曲开场的。他很善于触动所有听众的心弦,使他们动情。尽管主题很简单,但它蕴含着许多令人感到愉快的思想。”

为了使父亲高兴并躲避服兵役,舒伯特在学校教师这个位置上干了整整三年。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终于在1817年的秋天辞去了工作。而他父亲仍说服教育部门给他保留一年这个公职,希望到期后弗朗茨能回来继续执教。舒伯特现在没有任何收入(他的创作也几乎没让他赚到什么钱),所以他不得不四处寻找另一个职位。他开始效仿音乐界的前辈莫扎特和贝多芬,靠教授音乐课程来挣钱糊口。此时,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除了一节课有两盾的收人外,他还可望到乡下去享受一个愉快的夏季。这次是通过卡罗琳·乌恩格尔——著名的女演员和尼古拉·莱瑙的未婚妻——的父亲的引荐,舒伯特才在约翰·卡尔·埃斯特哈齐·冯·加兰塔伯爵的家中得到一份音乐家庭教师的工作,并和他家人一起在匈牙利他们的庄园里度过了一个夏季。他的职责包括教两位伯爵小姐玛丽和卡罗琳音乐,并随时参加城堡里举行的音乐会。

“这里的城堡,”他在写给维也纳朋友们的信中说,“并不很宏伟,但它的构造却很精致迷人。城堡四周是一个漂亮的花园。我的住处在检查官的府邸内,它十分安静,除非有四十只鹅同时“嘎嘎”大叫:这时人们就几乎听不见自己讲话的声音了。我周围的人都很好心,我几乎不能想像一位伯爵竟能同他的仆人和雇员相处得这么和谐。他们都相处得很好。检查官先生是斯洛文尼亚人,很诚实,为自己曾很有音乐天赋而自豪。他目前正在弹两首3/4拍子的诗琴德国独奏曲。他的儿子学习哲学,也正在这里度假。我很想和他交朋友。他的妻子同所有妻子一样,愿意被人称作“贤妻良母”。收房租人十分称职,总是琢磨着怎样去算计人。医生很聪明,但干巴巴的像个老妇人。外科医生是最好的,他今年75岁,十分健康,总是乐呵呵的很愉快的样子。愿上帝保佑我们年老时也能像他一样幸福,宫廷法官是一个很真诚老实的人。我常为能成为伯爵家中的一员而感到快乐。当然,这里还有厨师,男仆,女仆,护士,搬运工,等等。马厩的两名马夫也是挺正经的人。厨子很好喝酒,男仆约有30多岁。女仆漂亮又可爱,我们常在一起。护士是位好老太太,搬运工和我暗中较劲。两个马夫伴着马比伴着人要合适得多。伯爵的脾气有点儿暴躁,伯爵夫人很高傲,但心肠很软。两位伯爵小姐都是乖女孩子。现在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除了一件事,你也许能理解,就是我要用我惯常的,真挚之心去和这些人友好相处。”

在伯爵家中,人们都热烈地爱好着音乐。舒伯特的许多作品都在那里演奏过。他的歌曲常常被来伯爵家作客的卡尔·冯·勋施泰因男爵咏唱。他有副漂亮的男高音嗓子,很快就成为舒伯特创作天才的亲密盟友,并同沃格尔一样成为他的歌曲的最佳诠释者。卡罗琳女伯爵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师,除了舒伯特本人之外,她也时常为男爵伴奏。勋施泰因男爵的拜访给舒伯特带来一些歌曲的创作灵感。如《孤独》,《布伦德尔致玛丽恩》,《花之信》,《玛丽恩的画像》,《晚霞》等,以及为佩特拉赫(Petrarch)的两首十四行诗谱的歌曲(采用施雷格尔的德文译本)。此外还有八首四手弹奏变奏曲,主题取材于一首古老的法国浪漫诗《安息吧,好骑士》。随后舒伯特把它们题献给了贝多芬。许多感人肺腑的写给他的朋友和兄弟姐妹的信件都表明,舒伯特在匈牙利逗留时没有忘记他们。他把他在茨雷兹(Zselesz)做的事情在写给亲友的信中都做了详尽的描述,所以在1818年8月3日写给他忠诚的朋友们的一封信中,他满怀热望地说:

 

我最亲爱的,最深爱的朋友们,

让我怎能忘记你们?你们就是我的一切。亲爱的施波恩,朔伯尔,迈尔霍弗,森恩,你们好。近来怎么样?我过得挺好的。我在这里的生活和创作都像是神仙一样,仿佛我是为此而生的。迈尔霍弗作词的《孤独》已经谱完曲,我想它一定是我最好的,因为我在创作中没有后顾之忧。我希望你们也都像我一样健康快乐。现在我真地是在生活了,感谢上帝是时候了,否则我只能是个缺吃少穿的穷音乐家。朔伯尔,请代我向沃格尔先生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会抽空给他去信的。如果不太麻烦你们的话,请问他是否可以好意在11月份的昆茨施音乐会上演唱我的一首歌曲?演唱哪首都行。请代我问候每一个人。向你们的母亲和姐妹表示我深深的敬意,请速回信。你们写的每一行对我来说都是很珍贵的。

你们永远忠实的朋友,

弗朗茨.舒伯特

 

他在8月24日给哥哥费迪南德写了一封信,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费迪南德哥哥:

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半,我已谱完了你的《悲伤弥撒曲》。谱曲时我一直都很悲伤,因为我是用发自内心的情感唱完它的。如果什么地方有偏差,请在原文下划上线并在上面标明。如果你要修正什么地方,尽管改好了,用不着写信到茨雷兹问我。你的情况不太好吗?我真希望我们能换换位置;这样你会重新快乐起来。在这里你尽可以抛弃一切忧虑和负担。亲爱的哥哥,对你的处境我深表同情。现在我有些困了。如果交谈能代替写信的话,我真想不睡……早晨好,亲爱的哥哥,我刚才睡了一觉,现在是25号的早间八点钟,我继续给你写这封信。也请代我问候亲爱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朋友、熟人,尤其别忘了问候卡尔。他难道在他的信中忘了提我吗?

别忘了提醒城里的朋友们给我写信,告诉妈妈我常换内衣,她的母爱让我十分感激。但是如果可以再有几件内衣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可否再给我寄上几块手帕,几条领带和几双袜子?我会很开心。我还急需两条开司米裤料;这里的哈特可依照我的身材给我做。我会马上把钱寄过去的。7月份,我带了200盾开始这次旅行。现在这里开始变冷了。但直到11月中旬我们才能回维也纳。我希望下个月能在弗雷施塔特呆上几个星期,那是我的主人的叔叔厄尔多迪伯爵的庄园,听说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此外,我还期待去布达佩斯,中途将会在波兹米迪埃·维恩列斯停留,两地距离不远。我希望能在那里见到执政官希格尔(Tsigele)。但不管怎样,我都盼着去维恩列斯这个地方。我听到不少关于它的趣事。这里的收获景象异常美丽。和奥地利一样,他们不把谷子放到谷仓中,而是堆在露天场地上,堆成很大的一堆一堆,这叫做“浮动仓”,大约有四五十英尺长,十五英尺高。它们堆得很有技巧,既可以让雨水顺势流下又不伤害庄稼……我在这里很高兴,身体也很健康,我周围的人都很好,很友善。但虽然如此,当那声“来维也纳吧,来维也纳吧”的呼唤来到耳边时,我还是会欢欣不已的。

是啊,亲爱的维也纳,你的面积虽小,但是足以容纳所有最亲切最可爱的事物。只有每次见到你才是我内心渴望的事。亲爱的哥哥,我再次提醒你我上面说过的愿望。

你们每一个人的真诚而忠实的,

弗朗茨

又及:衷心问候穆赫姆·舒伯特太太和她女儿。

一千次的祝福送给你的好妻子和你亲爱的雷希。

 

1818年9月8日,他给他的朋友回了信,口气一如继往地真挚:

 

亲爱的朔伯尔,亲爱的施波恩,亲爱的迈尔霍夫,亲爱的森恩,亲爱的施泰因伯格,亲爱的魏斯,亲爱的魏德里希,——

我怎样才能表达你们一起的信件和各自的信件给我带来的欢乐呀。当你们厚厚的信传到我手上时,我正在看赛牛。当时我高兴地大叫了一声,撕开信封,首先看到了朔伯尔的名字。我跑到邻近的一个谷仓里,不断笑着,带着孩子似的欢欣读完了信,仿佛我亲爱的朋友们就在我身边。但还是没有高兴得昏了头,以至忘记给你们写信。

亲爱的朔伯特,在我看来,你名字中的这个小小的变化会是永恒的。那么,亲爱的朔伯特,你的信自始至终都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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