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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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普罗丨在原守人·文月海
刀剑乱舞丨山姥切国广
Polapori丨美合月下
杂食人,产品成分不在这个号上

弗朗茨·舒伯特及其时代(P26 -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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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如前面提到过的那样,与凯鲁比尼和斯庞蒂尼一道,占据了维也纳歌剧的大半壁江山,长期以来几乎填满了那里的剧目单。但此时一位伟大的德国作曲家杀上了舞台——卡尔·马里亚·冯·威伯“就像维也纳人生活中的美好的一天,是他们自身血液中的温暖的一滴,是他们心上的一小块肉”。维也纳人很快就迷上了他的《自由射手》(也称《魔弹射手》——译注)中的曲调,听得如醉如痴,就像孩子听祖母讲神话故事听入了迷;因为这音乐直接源于德意志民族——本民族——的心灵。威伯写道:“我到处都受到热烈欢迎,就好像我是一头珍禽怪兽似的。一时间我成了神祗。像这样的公众真令人愉快,热烈的崇拜加上如此善良质朴的天性只有在维也纳才能见到。”
他在卡恩特内托剧院亲自指挥了《自由射手》的演出。鲍恩菲尔德在日记里写道:“观众向他抛撒花环,诗人为他热情讴歌。”演员科斯腾诺伯尔也补充:“维也纳人忘掉了他们对罗西尼的狂热,转而痴情于威伯,以极大的掌声喝彩欢呼他们的这位德国同胞,仿佛他是个外国人似的。”舒伯特会见了威伯,后者对这位年轻的音响诗人很感兴趣,并答应在德累斯顿排练他的歌剧《阿尔封索与埃丝特莱拉》。翌年,这位德国大师再赴维也纳,同时带来了他的新歌剧《尤里安特》(Euryanthe),是受卡恩特内托剧院经理的委托而创作的,并在维也纳创作了这部歌剧的著名序曲,是他所有作品中最精彩的首。然而,观众对《自由射手》的热烈反响并没有出现在《尤里安特》的演出中。舒伯特评论道:“《自由射手》非常诚挚温柔,可爱而迷人。而《尤里安特》没有多少娴静恬适,不可亲。”
另一位德国浪漫主义早期的音乐大师路德维希·施波尔(Ludwig Spohr)也在这个时期出现在维也纳。此人有意将罗曼蒂克的多愁善感摆在作品的突出地位。他最初是以杰出小提琴家和指挥家的身份出现在维也纳剧院的舞台上。作为作曲家,他的歌剧《浮士德》和《耶松达》(Jessonda)大受青睐。
彼德麦耶尔时期的维也纳舞台也以其浪漫歌剧而闻名于世,但却以音乐喜剧的形式表现。其中的典范是魏格尔创作的风靡一时的《瑞士人家庭》,后来该剧还让舒伯特改编成声乐曲,并让康拉丁·克罗伊策尔(Kreutzer)改编成歌剧。克罗伊策尔于1804年来到维也纳,成为阿尔布莱希特贝尔格(Albrechtsberger)的学生。他曾在德国各地开过音乐会,在斯图加特还干过指挥。1822年他返回维也纳,同时在卡恩特内托剧院和约瑟夫城市剧院担任乐队指挥。他写过大量歌剧和合唱曲,但他作为作曲家的主要功绩还在于那部《格拉那达的夜间宿营地》。他创作的《主人的一天》、《小礼拜堂》及把雷蒙德写的《挥霍者》谱曲的一些歌曲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他是位朴实随和的、具有典型彼德麦耶尔时代特征的才子,其作品充满近乎多愁善感的浪漫情调。在这个舒伯特与施温德一统天下的时代,还有一位彼德麦耶尔音乐家叫弗朗茨·拉赫纳(Franz Lachner),他也是从德国来到维也纳的。呼吸着这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的艺术空气,他逐渐成为一名艺术家。同他朋友舒伯特的接触,同西蒙·塞希特及施塔德勒神父的有益交往,以及他在卡恩特内托剧院当乐队指挥的经历,这一切促成了他艺术才华的充分发挥,乃至后来在慕尼黑获得了更为丰富和充分的发展。
维也纳舞蹈和维也纳民间音乐(它们都源远流长、历史悠久)的伟大复兴也发生在彼德麦耶尔时期。在遥远的巴本贝尔格时代(Babenberger),维也纳的贵族和普通市民就习惯于在盛大的紫罗兰节上载歌载舞喜迎新春。尼德哈特·冯·罗伊恩塔尔写的乡村歌曲使大众陶醉,无论是贫民还是贵族全都加入Minner Singer(12、13世纪的德国游吟诗人)的舞蹈行列。“Zeisel-mauer”(直译为“舞墙”)活动也吸引了贵族及自由民中的舞蹈爱好者,方式是日落时在平坦的草地上围成几个圈儿跳“捕鼠者之舞”,直至群星闪烁为止。艾泼道尔(Eipleldauer)1800年在写给他表亲的一封信中以揶揄的口吻谈到19世纪初维也纳人的舞蹈狂热及舞场上的热闹场面:“无论走到哪儿,都会有舞会的告示把你请进音乐厅。但想要找个座位坐下来歇会儿简直不可能,从而让你大为扫兴。舞场上总是人满为患……现在的人们大概比过去有钱罢……”
那时在维也纳郊区人们跳的乡村舞和古老的波尔斯特舞(Polster Tanz)反倒文明得多。尤其是后者结合着民歌和民间曲调,十分优雅和欢快。
而维也纳音乐女神最纯正、迷人的产儿之一则是维也纳圆舞曲。她起源于奥地利民歌(Volkslied),反映了住在维也纳周边的山民和乡民的性格和心声。是阿尔卑斯山的游吟歌、乐手把这种本是山区和森林的音乐带进了城。来自林茨的小提琴手们组成四重奏团,通常由两支小提琴、吉他加倍大提琴或由小提琴、吉他、大提琴和单簧管组成,一边坐汽船沿多瑙河顺流而下,一边用慢3/4拍子奏、唱山里的民歌。来到维也纳后,他们就挨家挨户地访问郊区的小旅店酒馆,为跳舞的人们伴奏。就是这些质朴原始的音乐才子的涌入,再融合进维也纳人的雅致和精巧,最后诞生了维也纳华尔兹(圆舞曲)。这种舞曲节奏轻快摇摆,感染力强,既反映了维也纳的田园景色,也是维也纳人民心声的最高表达。这种圆舞曲从十步舞曲(也叫“德国舞曲”)演化而来,但把原来均匀的3/4-4/4拍子加快。这种德国舞曲是维也纳圆舞曲的原型,它具有相同的构架,两者都是十六小节加从头重复,但德国舞曲的速度比维也纳圆舞曲更均匀、徐缓,并很快转成所谓的“deuxtemps” (二拍子)。约瑟夫·兰纳和约翰·施特劳斯(父亲)是维也纳圆舞曲复兴的主要代表人物。在这方面他们的天才先驱之作是舒伯特的《德国舞曲——献给美丽的维也纳女人的高贵和伤感圆舞曲》和威伯的不朽之作《邀舞》。舒伯特常在他的朋友圈里举行的“舒伯特晚会”上演奏自己创作的圆舞曲。他的圆舞曲真正是自然界的回声,而不是用来跳舞的音乐;它们更多是让音乐之耳欣赏的阳春白雪之作。约瑟夫·兰纳和老约翰·施特劳斯则命中注定要把维也纳圆舞曲从任何可能把她败坏、使之流于平庸和猥琐的因素中解放出来,并把她提升到纯净的本地艺术的高水准。他们创作了最高意义上的圆舞曲,他们以弗朗茨·舒伯特为榜样,最终成为维也纳人生活乐趣中的音乐方面的革新者。
约瑟夫·兰纳1801年4月12日出生在维也纳的圣乌尔利希郊区,离雷蒙德的出生地不远。其父马丁·兰纳是位手套制造作坊主。十二岁时他在米歇尔·帕默尔(一位维也纳郊区的音乐家)的乐队里拉小提琴。帕默尔是位走红的舞曲作曲家,他的《暴风雨》和《苏格兰姑娘》拥有众多的欣赏者。他的作品具有典型的维也纳地方风味,机敏而浅薄。此人很有才华,原本已经升华到很高的层次,但后因酗酒和赌博而堕落。
由于主人堕落的生活方式而使乐队的境况糟到不堪忍受,使兰纳很快便切断了同帕默尔的关系。之后他一家搬到“莱姆矿井”区(Laimgrube),在那儿他同几位音乐同好在他父母家里举办室内音乐会。他梦想自己也组织一个像帕默尔那样的小乐队并公开演出,这个梦想不久便实现了。1819年春,这位父为手套匠的金发小伙子在一个咖啡馆的花园里举行了首次公演,地处列奥波德郊区的车门桥附近,是个年轻人很爱去的地方。它几乎算不上是一个乐队,而只能称为“三重奏组”,由兰纳领导一对儿来自波希米亚的叫达哈内克的兄弟,其中大的弹吉他,小的拉第二小提琴。首场告捷,年轻乐师们受到震耳欲聋的欢呼。从此兰纳的三重奏很快赢得全城的赞许,需求量大增,频繁出入“绿色猎人”、普拉特尔区的“小波浪啤馆”、戈尔德施米特加斯区的“松鸡”等场所演出。不久,三重奏组变成四重奏组,兰纳通过小法路内克的介绍引进了老约翰·施特劳斯来当第四名乐手。施特劳斯比兰纳小三岁。他1804年3月14日出生在“好牧人之家”这家小啤酒馆里,此地就是那些坐船顺多瑙河而下的林茨乐师常在晚上搭台拉小提琴的地方之一,观众里不仅有劳动群众,还有许多老维也纳的艺术家和作家,如鲍尔勒、佩里内特和加斯台利就常常光顾这家舒适的小店。老约翰·施特劳斯的童年是在舞曲当中度过的,无怪乎这男孩梦想成为音乐家。他父亲因经商受挫而自杀,母亲改嫁给酒馆老板戈尔德。她不能容忍儿子想以音乐当饭碗的想法,就把他送到图书装订匠李希特希德尔那儿当学徒。这男孩有一天与师傅不辞而别,在大街小巷流浪,被一个常光顾“好牧人”的音乐家波利山斯基相中,收留了他,并教他小提琴。之后年轻的施特劳斯像兰纳样,也加入了帕默尔的乐队,不久便在以兰纳为首的四重奏组里拉中提琴。不满十五岁的他对兰纳十分崇拜,很快便赢得这位现已出了名的大师的承认和友谊。他和兰纳在风磨坊街十八号共住一个寒酸的房间,过着无忧无虑的流浪生活,放荡不羁,欢乐浪漫,共享衣食,还时常欠债和谈恋爱。不久,随着另一个大提琴手的加盟,四重奏组又变成了五重奏组。在“松鸡”酒吧,弗朗茨·舒伯特常在温暖的春夜和朋友来此小饮,他们以极大的兴趣欣赏着兰纳四重奏组演奏的舞曲。在这些花香四溢的夜晚,飘荡着华尔兹舞曲那温柔的旋律和纤雅的节奏,宛如风光无限的春之声,充满了维也纳人的优雅和欢快情调。舒伯特和他的友人沉浸在这美酒和音乐之中,以他们衷心的掌声使兰纳欢喜。
早在1824年,兰纳受到成功和无数邀请的激励,而将自己的五重奏困扩充为一个弦乐团,首次在普拉特区主要的咖啡馆演奏就大获成功。成功使进步扩大乐团并把它分成两部成为必要,但也导致了兰纳和和施特劳斯产生摩擦并最终相互疏远。(后者性格暴躁,且雄心勃勃。)一天,兰纳终于把施特劳斯开除出他的乐队,并在1825年9月1日,两人最终在大吵一场后分道扬镳。当时兰纳乐队正在“公山羊”洒馆奏乐,接着便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乐师们和观众分成两派,然后是有人动手,椅子翻倒,观剧镜打碎。最后“战斗”以决裂告终,施特劳斯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兰纳则对发生的龃龉耿耿于怀,以典型的彼德麦耶尔方式从艺术角度纪念了这一痛苦事件——创作了《分手圆舞曲》,音乐分四部分描述了在“公山羊”发生的事。
几年后,两人至少在表面上又重归于好。这是在兰纳同维也纳某手套制造商的千金弗兰茜斯卡小姐结婚的婚礼上。当时婚礼早餐正在“公山羊”酒馆进行,新婚伉俪正在接受兰纳的朋友们的热烈祝贺,此时约翰·施特劳斯突然冒出来也向兰纳祝贺。两位艺术家拥抱在一起,高兴得泣不成声。
施特劳斯指挥他的十四人乐队先在“天鹅”酒家、后在格拉西斯街的“鸽子”酒家演出,他的第一首圆舞曲《雄鸽圆舞曲》就是在后一家酒馆创作的。此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多勃林格联欢圆舞曲》、《维也纳狂欢节》、《铁链桥圆舞曲》等先后问世,其中最后一首受到维也纳公众的狂热喝彩。施特劳斯乐团和舞蹈团逐渐赢得广大观众,聘请开音乐会的帖子铺天盖地而来,出版商纷纷预约出版施特劳斯的新作。兰纳和施特劳斯之间的艺术竞争促使了维也纳古老的民间音乐健康发展。兰纳这位金发碧眼的圆舞曲游吟诗人同舒伯特、雷蒙德和施温德一样,都是浪漫主义者。在他梦幻般的音乐里充满着爱情的悲欢和伤感,快乐的优雅和哀伤的渴望交织其中。他有五首舞曲——每首都分几个部分,有个简短的引子和一个宏大的终曲——的标题都具有典型的彼德麦耶尔的时代特点:《特普丝歌利》(九缪斯之一,司歌舞的希腊女神——译注),《花神》,《渴望之花》,《希望之光》,《美丽的泉》,《晚星》。他是维也纳人的宠儿,到处受到爱戴和宴请,并被任命为“堡垒舞厅”的音乐指导。尽管如此,他在本性上仍是自然之子,是典型的维也纳郊区人,不习惯戴上荣誉的桂冠,过于抛头露面。他只有一次越过维也纳和奥地利的边界,在国外举行音乐会。那是在1858年,他应邀去米兰为费迪南皇帝的加冕典礼指挥奏乐。那次他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巡回演出,先在林茨、因斯布鲁克、特里埃斯特和威尼斯开音乐会,然后才到达米兰。除此之外,他很少在维也纳以外开过音乐会。只在1854至1855年去过布达佩斯,在那儿兰纳创作了著名的《瘟疫圆舞曲组曲》并题献给匈牙利。另在1857年他在施蒂里亚省的省会格拉茨受到热情的欢迎。
长着一头黑发的“黑人脑袋”老约翰·施特劳斯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形了。他在维也纳音乐生活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从理查德·瓦格纳首次访问维也纳的描述中可使我们略见一斑。瓦格纳写道:“神奇的约翰·施特劳斯指挥乐队时的那种近似疯狂的激情使我终身难忘。这位象征古老的维也纳民族精神的魔鬼在刚开始指挥一首新华尔兹时就浑身颤抖,犹如皮同(python,希腊神话中被阿波罗杀死的巨蟒——译注)准备跳起来扑向猎物那样。音乐——而不是痴迷的听众喝的酒精——造成的满场狂喜更激发这位魔术师般的首席小提琴(当时首席小提琴即乐队指挥——译者)投入近乎危险的炫技表演……”
施特劳斯比兰纳经得起大场面,他那炽烈如火的本性使他雄心勃勃,渴望征服更大的天地。奥地利对他来说过于狭小。所以他走遍了半个欧洲。他把维也纳圆舞曲带到异乡的土地及世界的大都会,使古老维也纳这充满神圣欢乐的甜美淳朴的艺术形式闻名遐迩。
在造型艺术和绘画方面,同在音乐和诗歌方面一样,彼德麦耶尔时期也是人才辈出、硕果累累。那时的维也纳产生了她有史以来最著名的画家。“维也纳会议”结束之后,艺术上从古典主义向源于本地的浪漫主义的过渡也业已完成。在年轻艺术家的圈子里,几乎到处都在萌发对中世纪的巨大热情。浪漫主义画家弗朗茨·普弗尔、菲利普·维特和弗里德里希·奥沃贝克都来到维也纳学习并崭露头角;当时的维也纳画坛正猛刮浪漫主义的旋风,其代表人物有施温德、施坦勒和富赫里希。关于施温德,我们还将在后面大谈他同他的友人舒伯特的关系。此人的画儿表现了纯粹的浪漫主义精神,充满梦境般的恬适温柔气息,时时同古老的民谣和魅力十足的奥地利风景发生联系。维也纳人爱德华·雅各布·冯·施坦勒则画宗教题材的壁画,及浪漫情调的风俗画,如《小提琴手》。他的水彩画创作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早期同克莱门斯·布伦塔诺(Clemens Brentano)的交往,后者启发他转到了水彩画的创作上。”他的水彩画名作有《莱茵河童话》、《雪白和玫瑰红》、《帕西法尔·祖克鲁斯》(Parzival zyklus)等等。冯·施坦勒曾就读于维也纳艺术学院,师从库佩尔韦泽斯。后来他来到罗马,在那儿见到奥沃贝克的作品,后者对这个年轻画家影响极大。他回到维也纳,原指望走上勤奋加成功的艺术家之路,但后来好像放弃了这种努力。他在1854年结婚,并接受朋友、后来任大使的胡伯尔的建议迁居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当时在维也纳崭露头角的第三位伟大的浪漫主义画家是“来自克拉茨奥的牧羊童”约瑟夫·冯·福赫里希。此人自青年时起就是舒伯特和施温德圈子里的一员。他先在布拉格艺术学院学习,那里丢勒(Dürer)的十足德国风格的作品对年轻的他很有影响。后来他又如饥似渴读了许多德国浪漫主义作家——蒂克(Tieck),诺瓦利斯,施雷格尔——的小说和诗歌。他通过给蒂克的《盖诺维瓦》(Genoveva)画插图引起公众的注意及梅特涅亲王的兴趣,亲王遂送他去罗马,在奥沃贝克、朱利尤斯·施诺尔、菲利普·维特、托尔瓦尔德森等人的圈子里作画。通过奥沃贝克的介绍,他给罗马的马西米别墅画塔索(Tasso)作品中的场面,该处是当时这个年轻的德国画派在罗马的“瓦尔特堡”(Wartburg,意即大本营——译者)。回到维也纳后,他通过梅特涅首相获得了在学院美术馆里担任副管理员的任命。通过下面美拉妮公主的日记摘抄(作为梅特涅生前的文字遗物在1882年发表),我们可以看出,这位首相对福赫里希的创作还是很理解和同情的:“克莱门斯(指梅特涅亲王)把一位年轻画家的几张素描拿给我看……此人出身农民。克莱门斯送他去受教育。他名叫福赫里希,画过一些很迷人的作品。这小伙子已构思好了一幅伟大的油画,题材是弥赛亚的降临和教会的创立。它很壮丽,十分感人……它给克莱门斯留下的印象同样不凡,因为他在形容这位青年画家的思想深度及理想主义、并在指出画中的几个人物时,眼里充满了泪水。”
在当时的维也纳有两大宗教流派,一个是所谓的圣·约瑟会(Josephinism),该会在18世纪逐渐形成,并在知识文化圈里有广泛影响;另一个就是严格死板的天主教。该教找到了一个天才的倡导者——克莱门斯·马利亚·霍夫鲍尔。此人是贫苦农民的儿子,给面包师当过学徒,后来在一所修道院里当差使,以便日后能上修道院里的学校,毕业后当了维也纳最有节制的教派的神父。霍夫鲍尔具有强烈的个性,他通过自己的洁俭和虔诚对信教人群施展强大的影响。富赫里希通过朋友马德莱纳——霍夫鲍尔的一个得意门生——的说教而成为这位圣人的主张的热情鼓吹者。后来他又通过同弗利德里希·奥古斯特·冯·克林科夫施特罗姆、吉多·戈莱斯等人的交往,进一步增强了自己的宗教虔诚……富赫里希这位年轻画家终于成为当时所谓“基督徒艺术家”。但正如他的立传者莫里茨·德雷格尔所写的那样,他被称之为“基督徒画家”,“并非因为他总是画宗教题材,而是因为他在作品中表现了基督教的两大根本美德——谦卑和博爱。”《雅各布与拉结的见面》和《玛利亚翻越大山》是他的两幅十分感人的宗教画。他的里程碑之作是为老列尔申菲尔德教堂画的那些装饰油画。
舒伯特的友人库佩尔魏泽的画风同富赫里希相同。他同富赫里希一样,也在年轻时去罗马朝圣,在那儿深受奥沃贝克和拿撒勒画派(Nazarene)的影响。返回维也纳后,他便主要从事宗教画的创作。他也画了一些有趣的肖像,并为克劳普施托克的《弥赛亚》画了一组画儿:这是受卡罗琳·奥古斯塔皇后的委托为纪念她丈夫弗朗茨皇帝而画的。他也用古老淳厚的维也纳风格画了一些商品画儿,如《美丽的牧羊女》和《多比亚司的健康》(Heilung des Tobias)(摆在瓦尔德海姆药店)。除了宗教题材的画儿之外,他还为欢乐的“舒伯特圈子”(Schubertiade)画了许多生动的素描。
当时维也纳画派中也有一些青年画家避免表现宗教和浪漫题材。他们挣脱学院派训练的束缚,而去投入表现丰富多彩的世俗生活。他们寻找在“时代精神”(Zeitgeist)中仍保留些许法国大革命残余思想的素材加以表现。这些画家同老百姓打成一片,去Belvedere画廊临摹,研究那儿的荷兰古代大师的辉煌色彩。他们发现这些大师也描绘过普通老百姓的奇妙多姿的日常生活,而这个题材也正好符合他们自己的天性。这一新发现打开了他们的艺术视野,推动他们去画周围日常生活中的迷人传奇,去挖掘普通百姓生活中的诗情画意,去描绘他们自己就是从中出身的这个现实世界,去勾勒这个充满力量和脆弱、充满幽默、诗歌和浪漫情感的彼德麦耶尔时代。他们把在美术学院里学到的技法运用到这一新题材中去,创造出极丰富的色彩。他们开始描绘撷自市民日常生活的各种小场景,以及军营生活,从征新兵直到退伍领养老金无一遗漏。 他们描绘作母亲的喜悦、新婚的欢乐和婚礼的喜庆,以及度假的人样在乡村集市活动、在抽彩中中奖等小情小景。他们的艺术其实正是彼德麦耶尔时期的灵魂所在,同前面提到的雷蒙德的戏剧、内斯特洛伊的讽刺、阿达尔伯特·施蒂夫特的小说、兰纳和施特劳斯的音乐以及维也纳古老的年鉴记载的性质一样。
在这些被德麦耶尔时期的画家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费迪南德·格奥尔格·瓦尔特穆勒。他出生在1795年,父亲是“深沟”酒店的酿酒人。根据母亲的意愿,他本来是要当神父的,可他对自己的前途却抱有另外的打算。很小时他就对艺术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去学画画儿,后又违反父母的意愿,考进美术学院就读,并通过给糖果糕点画包装图案勤工俭学。然而这小伙子血气方刚脾气暴烈,受不了学校的规章制度而退学。后来他接受地方议会的邀请去了普莱斯堡,在那儿完成了几幅成功的小型肖像,引起了克罗地亚军区总督格于赖伊伯爵的注意,把他请去阿格拉姆教自己的孩子画画儿。在那儿瓦尔特穆勒娶了一名歌唱家,夫妻俩周游了许多省城,然后返回故乡维也纳,以在各画廊里临摹并应邀给人画肖像度日。在这过程中,他逐渐坚信有必要从自然中学习绘画真谛。一名叫施蒂尔勒-霍尔茨麦斯特的船夫委托瓦尔特穆勒给他母亲画一幅肖像,要求画得绝对忠实于自然。对此画家写道:“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觉得眼前一亮,看到了真理的光明——唉!只可惜它来得太晚。通过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踏上了正确的道路。我总算擦亮了眼睛,认识到一切艺术的目标都是观察、构思和领悟自然,长期以来在我内心只是隐约感觉到的东西现在终于让我完全意识到了。虽然如此,我还是得坦言我曾脱离过这条正确的道路太远,所以现在我的决心才更加坚定:决不再偏离这个正确方向,并竭尽全力把我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后来瓦尔特穆勒又赴巴黎和意大利进一步深造,回来后任美术学院教授和美院画廊监理。当学生时他曾造过学院派的反,现在当了老师,他又同学院的那套老朽的体系发生了冲突,导致校方到法庭上正式起诉他。他告到梅特涅首相那里。后者作为美术学院的学监,给校董会写来一封规劝信,其中有一句话令人难忘:“美术学院并非劳改营,不能禁止师生发挥各自的天才。”
瓦尔特穆勒天性古怪,桀骜不驯。他风餐露宿,顶着烈日作画。他是那种充满着彼德麦耶尔时代的无穷活力的快乐画家。他常画些老维也纳的俊男美女,笔法熟练,变幻无穷。他既画奥地利乡村风俗画和维也纳森林风景画,也画社会生活和肖像。他的作品给维也纳彼德麦耶尔时代的多愁善感添加了几许欢快的幽默,他的所有作品都闪耀着温暖欢乐的维也纳阳光。他在其画中已经预示了近半个世纪后才被人所称的那种“现代性”。他堪称用现代手法画阳光的第一人,是第一位维也纳的“直线派画家"(Secessionist)。他创作的《修道院的圣汤》、《彼得村的教堂礼拜日》、《典当》、《约翰妮丝的祷告》以及许多家庭组画和肖像画都属于奥地利绘画艺术的精品。
当时的另一位维也纳本地画家是约瑟夫·但豪泽。他先在美术学院就读,后在彼得·克拉夫特的画室里作画儿;后者属于舒伯特和施温德的圈子。他根据拉迪斯劳斯·冯·皮尔克斯和鲁道尔夫·冯·哈普斯堡的英雄史诗创作的油画赢得了后者(王侯般的主教)的器重,遂送他到威尼斯去研习那儿的艺术珍宝。提香(Titian)、保罗·维罗内斯(Paolo Veronese)和丁托莱托(Tintoretto)的作品给这位年轻画家留下深刻印象。嗣后,他返回维也纳接管了父亲的古董店。虽然作画一时荒疏,但他通过观赏和归类、摆放新购进的古董,倒也学会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等到两个弟弟长到能接管古董店的年龄后,但豪泽总算又能自由从事作画儿的老本行了。他公开参展的油画很快吸引了广泛的注意和赏识,并被复制为蚀刻画和平版画。他周游了德国、比利时和荷兰,在各大博物馆里研习,获益不浅。作为一名风俗和肖像画家,但豪泽十分成功。美术评论家艾特尔贝尔格在参观了一次但豪泽的画展后写道:“他具有其他画家很少具备的那和种色彩和谐感,而这正是他的力量之所在。他任风俗西方面造诣很深……他也像其他许多画家那样,不得不努力避免庸俗的写实,并达到了写实但又不失自己个性的境界。”
在维也纳的画界里,但豪泽堪称是画风俗画的雷蒙德。他常被人称作维也纳的贺加思(Hogarth)或奥地利的维尔基(Wilkie)。但他既不像贺加思那样仅仅是个讽刺画家,也不像维尔基那样仅仅是个幽默画家,而是更加全面,因为他时不时地还写叙事诗,使人想起路德维希·李希特和施皮茨威克。他的叙事诗著名的有《葡萄酒品尝人》。他还经常描绘类似于雷蒙德作品中那样的场景。这些几乎可以说是社会剧(Social dramas),如《梦幻》,《修道院的圣汤》和《圣经开篇》。它们还以写实手法向我们展现彼德麦耶尔时期古老维也纳的风土人情和市井生活,如《音乐会》、《一盘棋赛》和《弹钢琴的女人》。他的著名画作《钢琴前的李斯特》被复制成印刷品和木刻无数次。该画表现李斯特面对一群名流——罗西尼,伯辽兹,仲马,乔治·桑,德·缪塞,达古特伯爵夫人……弹钢琴,钢琴上摆着一尊贝多芬的胸像,好似给这群诗意浪漫的人画龙点睛。他的《母爱》则渲染一种银亮的氛围来歌颂圣洁的母爱。不幸就在他事业如日中天时,他夭折了,享年不到四十岁。
彼德麦耶尔时期维也纳著名的微型画(袖珍画)画家是莫里茨·米歇尔·达芬格。他先从在帝国瓷器制造厂当画家的父亲那儿学了绘画基础,然后考入美术学院作了著名画家福格尔的学生。完成学业后,他在那个瓷器厂干了一阵子,投身肖像艺术,很快便赢得这方面的不小声望。“维也纳会议”时期的两位著名画家伊沙贝和劳伦斯是他学习的典范。达芬格的创作主要是在象牙上进行,作品数以千计。它们色调和谐,笔触稳健,刻画细腻,线条雅致,构思新奇,栩栩如生,透出天才之灵气。他临摹了维也纳几乎所有的达官贵人,把那些俊男靓女画得惟妙惟肖。他给莱希施塔特公爵、宫廷女伶、索菲·施罗德、梅特涅亲王一家、女大公索菲及其女子画的肖像都很有名。他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微型画画家,人称“奥地利的伊沙贝”(Isabey)。
他最钟爱的小女儿的不幸夭折给他的打击很大。从此他放弃了画肖像,改画花卉,全身心投入乐此不疲。他从奥地利山区采集来所有野花中那些最可爱的品种加以描绘,画了差不多二百幅“花卉肖像”,直至1849年他死于霍乱为止。
还有两位画家,彼得·芬迪和弗朗茨·艾伯尔,画了不少本地下层百姓的世俗画。芬迪最初从眼科医生巴尔特(Barth)的艺术收藏里获得艺术震慑;朗贝格伯爵私人画廊的珍品也给了他不少灵感,令他驻足不停地临摹。芬迪画的不少反映维也纳小人物的小画都是挂在私宅里的风俗画艺术珍品,如《在彩票货摊前》,《可怜的盖格尔》,《典当》,《挤牛奶的村姑》,《房顶小阁楼》等。另外,约翰·帕西尼的版画也很闻名,其中的精华是《帝宫里的全家福》,内有三十七幅肖像,是弗朗茨皇帝及其全体亲戚的集大成。
芬迪被称为“风俗画的黑贝尔”(Hebel),他的一幅作品《母亲在圣诞夜》描述的就是黑贝尔的故事。据一位同时代人讲,这位画家是“五短身材,丑如伊索(AEsop) ,侏儒般的大脑袋摆在短粗的脖子上。真怪:上天居然把这样奇形怪状的人赋予这样高的品味和艺术才华。”艾伯尔(Eybl)也是维也纳小店主等下层人生活的幽默描绘者。他最有名的画儿是《一个农民的还乡》、《老纺织女》、《乞丐》等。但他给上层人物画的肖像也是名闻遐迩。
有一位具有真正艺术气质的画家叫约翰·马蒂亚斯·兰夫特尔。他是法沃利顿区一家酒店老板的儿子。他先画浪漫题材的油画,从一个小伙计一跃成为艺术家,画了诸如《玫瑰花与马克斯皇帝的昆茨》一类的浪漫题材,还画教堂的圣坛画和肖像。他在经过长期的摸索和挣扎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奋斗方向,决定专门表现人与动物的关系,尤其是人与狗的题材。他成为维也纳最著名的动物画家,人称维也纳的“画狗拉斐尔”,并给作家M.G.萨菲尔画了一幅漫画,把萨菲尔画成头哈叭狗站在一家酒馆的门外狂吠,借此讽刺这位精明但讨人嫌的作家徒劳地想挤进一所艺术家的俱乐部。兰夫特尔画的许多狗都被制成平版画,广泛发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这位年轻的兰夫特尔与但豪泽一道,制作了粘土的贝多芬遗容的面部模型。
当时的风景画家中有一个叫弗里德利希·高厄曼的快乐之人,出生在下奥地利古滕施泰因附近的米森巴赫。他同大多数彼德麦耶尔时期的画家一样,热衷临摹,临摹了鲁伊斯戴尔、德·波特尔、德·雅尔丹等人的作品。然而他真正钟情的还是周围的大自然,乐此不疲地对它加以观察、研究和刻画。高厄曼走遍了奥地利的阿尔卑斯山地区——施蒂里亚、萨尔茨堡和萨尔茨卡尼默古特地区,连带牧人、渔夫和猎手的生活描绘阿尔卑斯山最美丽的景色,还画了许多那里的动、植物。他的写实技巧和对自然的忠实都是有口皆碑的。艾特尔贝尔格写道:“他的习作充满四季变化和一天变化的特点……但他创作的慑人之处还在于他对动物界的把握,在于他对自然界中动物生活和行为方式的深入洞察。他在画中表现了动物们在危险时刻受本能驱使而流露的复杂表情;他总是以新鲜、自然的笔触努力将风景同前面的动物揉为和谐的一体。”
和平安宁的大环境,特别是当时知识阶层的相互交流与往来,也对维也纳的艺术生活产生了影响。“维也纳会议”促使该城举行各种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其华丽优雅的场面使维也纳大饱眼福,也给他们提供了效仿的榜样。在这种富丽堂皇的气氛中,逐渐产生出市民阶层的生活和风格的新标准,好似拿破仑英雄般帝国在新时期——浪漫主义时期——的一种延续。某种特定的维也纳风格把舒伯特和兰纳的音乐、施温德的艺术、雷蒙德的文学……紧密联系了起来。彼德麦耶尔时代的维也纳人为自己营造了一个充满优雅和舒适的家园与生活方式。家具的原料都是胡桃木或樱桃木,并打磨得油光锃亮。连碗橱的四脚也都是雕梁画栋。透过带格的玻璃柜门,维也纳瓷器厂出产的精美瓷器闪烁着流光异彩,在它们上方雕刻着一支小巧玲珑的金制诗琴。椅背上都刻着纤细的半露柱。圆桌子上常刻有内嵌的雕饰,坐落在带小脚轮的柱腿上。门旁挂着一组镶嵌珍珠的小钟。图案奇妙、精美的棱织和钩针编织及本地特色的优雅刺绣铺盖着室内的一切陈设——扶手椅,枕头,脚凳……当然,同音乐的时代音符相适应, 樱桃木做的钢琴,不会缺,黑色的雪花石膏钟表也不会少,那凝重的“嘀哒”声时时提醒你:尘世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此外,还有精致的工作台,附有精美陶瓷做的工具筐,还有供休息、畅想用的大沙发。墙壁上,由达芬格尔、克里胡伯尔、里德尔和特尔茨舍尔画的俊男靓女肖像在冲你微笑,好生浪漫!此外,黑色的侧面像梦游似地从樱桃木画框里向外张望,半身油画肖像透射出作父母的尊严,而挂在最高处的则是奥地利帝国的君主弗朗茨皇帝的大幅油画肖像。
当时的社交生活也是典型彼德麦耶尔式的,十分亲切和蔼,充满坦诚的交流和殷勤好客。传统的维也纳沙龙至此发展到顶峰。它的榜样是歌德创办的“魏玛缪斯宫廷”。朴实无华地谈论音乐、诗歌戏剧和哲学成为社交生活的主流。其中女作家卡罗琳·皮希勒的文学沙龙很有名。它是国内外地位不分高低所有文化人的聚会场所。莫扎特虽然不是卡罗琳·皮希勒小时候的老师,但却给她上过不少课,并常在她祖父、宫廷老枢密顾问格莱纳的宅邸里演奏。等她长大并开始写传奇文学后,她得到最优秀的评论家们的一致好评。她出色的社交能力和极端有新意的头脑吸引了住在城里的所有优秀男女光临她的沙龙,其中为格利尔帕泽、施雷沃格尔、考林、福格尔、哈默尔、霍麦耶尔(Hormayer)、施雷格尔、扎哈里亚斯·魏尔纳、安舒茨、施波尔(Spohr)、卡斯特利、亚当·穆勒、施罗德-戴夫里恩特,有时还有舒伯特圈子里的人。外国名流凡途经维也纳者必去拜访皮希勒的沙龙,如卡尔·马里亚·冯·威伯、德·施塔埃尔夫(de Staël)、蒂克、雅各布·格林(Jakob Grimm)、克莱门斯·布伦塔诺与贝蒂那·布伦塔诺,以及奥赫伦施莱格尔(Oehlenschläger)。 连歌德本人都同这位维也纳才女通信。在读了她写的《阿加托克莱斯》(Agathokles)之后,歌德通过弗里丝夫人捎给她一封长信,称赞她人物刻画得好。“这位女作家的天才深深打动了我。这点可以由以下事实证明:一般来讲,本世纪的作品已经几乎不会引起我的兴趣,但在读她的这篇可爱的小说时,我却高兴得忘记了这一点;因为她在这部作品中把本世纪写活了。”
艺术家和音乐家受到热情款待的地方还有枢密顾问伊格拿兹·莫塞尔和拉斐尔·基瑟维特尔的宅邸,在后者的沙龙里经常演奏古老的古典音乐。在这些私人音乐会上,他的女儿伊莲娜·基瑟维特尔常作为钢琴独奏引起宾客的浓厚兴趣,因为她“具有朱诺(罗马神话中的天后,主神朱庇特之妻——译注)的身材,并且貌美惊人。”后来她嫁给了诗人兼政治家普罗克什-奥斯腾伯爵。
维也纳全体艺术家——尤其是音乐家——还有一个聚会场所,这就是格利尔帕泽的亲戚列奥波德、约瑟夫和伊格拿兹·冯·索恩莱特纳的住处。这几个人都是音乐爱好者,特别是最后那位,是个著名律师,以其聪明才智和机警智慧的辩才在维也纳无人不晓;他说的警句格言在他去世之后很久还在他的家乡维也纳被人引用。他还以非凡的音乐才华闻名奥京,因为他不仅唱一口极出色的男中音,而且台风还很端正、高尚。在“维也纳会议”期间的1815年,他应邀在骑术学校面对一群坐在花园里的贵宾高歌亨德尔的清唱剧《提摩太乌斯》(Timothaeus)。所以无论是在伊格拿斯·索恩莱特纳在昆德尔豪夫的豪宅,还是在集市、花园,都有人在那儿高歌、奏乐。每两周定期在那儿举行一次音乐晚会的惯例延续了许多年,届时国内外的艺术精英都有出席。卡罗琳·乌恩格尔、布拉赫特卡、勃克莱特、胡梅尔、海尔梅斯贝尔格、 内斯特洛伊等人就是在这儿当着一群精选出来的“法官”(“评委”)的面赢得初次好评和鼓励的。弗朗茨·舒伯特则为自己创作的歌曲伴奏;他的《小村庄》就是在此首次公演的(1820年11月20日)。翌年12月,他的《魔王》也是在这所沙龙里首次亮相。格利尔帕泽是索恩莱特纳的外甥,并与这家的长子同岁,所以是倍受欢迎的常客,他的某些最优美的诗歌也同伊格拿兹·索恩莱特纳的全家有密切关系。大名鼎鼎的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就是在索恩莱特纳家的音乐晚会上逐渐形成的。宫廷剧院的秘书约瑟夫·索恩莱特纳是该协会的创办者;他还为贝多芬的《莱昂诺拉》的唱词脚本的创作提供了有价值的服务。
那些让舒伯特及其友人等文艺界精英经常光顾的老维也纳豪宅大院除了索恩莱特纳家之外,还有弗罗赫里希(Fröhlich)姐妹的闺阁,施鲍恩兄弟的府邸,以及安舒茨、商人布鲁赫曼、律师荷尼希、女演员索菲·穆勒和朔伯尔(Schober)家族等人的寓所。夜晚,这些家族的亲朋好友定期聚在一起,你既能听到严肃的高谈阔论,也能听到轻松活泼的神侃。年轻诗人们高声朗诵各自最近的得意之作。此外还有轻歌曼舞和作游戏。其间,一个腼腆、有点矮胖的年轻人会走到钢琴前即兴演奏:他就是与会者中的天才弗朗茨·舒伯特。他那短粗的手指轻盈地划过“施特莱夏尔”牌钢琴的键盘,勾勒出幅幅奇妙的音画儿,把美徐徐洒向客厅。他常会同这家的千金小姐合弹二重奏,有时也同当开业医生的友人约瑟夫·冯盖伊合奏。有时,著名歌唱家沃格尔、倜傥洒脱的勋施泰因男爵、高级文官吉姆尼希等人会在曲作者的亲自伴奏下引吭高歌舒伯特歌曲。此刻,主人全家和所有宾客便会聚集在这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周围聆听,而音乐家本人也会沉醉在自己创造的美妙音乐里。时不时地,他会抬起或热情如火、或忧郁神伤的双眼扫视一下听得发愣的众人……这位天才之国的王子,面对聚精会神、充满敬意的听众,用他那双慷慨的手,是尽情抛洒心灵的玑珠。墙壁和门窗之间回响着悦耳的音乐,客厅变成了缪斯女神和美惠三女神欢歌翩舞的舞台。人间天才创造的奇迹把这卑琐的尘世变成充满圣洁美的梦幻仙境。夜深了,曲终人散,心中仍荡漾着舒伯特音乐的宾客,要么独自要么结伴,哼唱着他的旋律,映着昏暗的街灯摇弋的烛光,穿过空无一人、夜色朦胧的格拉西斯区的狭窄街道和庭院小巷,心满意足地各回各家。
对那些爱交际的维也纳单身汉来说,“卢德拉姆斯洞穴”是个快乐、可爱的好去处。卡斯泰利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1817年,一帮爱好交际的青年人聚在一起聊天、唱歌并热烈讨论艺术问题。”遂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并根据当时正在维也纳剧院上演的一出火爆戏剧把它命名为“卢德拉姆斯洞穴”。俱乐部的头领是宫廷演员卡尔·施瓦茨。所有的会员都有外号。譬如格利尔帕泽就叫“索福克勒斯”(古希腊悲剧家);卡斯泰利叫“卡戎”(希神中渡亡魂过冥河去阴间的神);泽德利茨(制定会规者)的绰号是“哥伦布”;卢德拉姆斯叫“梭伦”(古雅典政治家、诗人),等等。几乎所有的艺术精英都是这个俱乐部的成员,舒伯特及其朋友圈也不例外。渐渐地,梅特涅的秘密警察开始怀疑这些快乐无害的彼德麦耶尔光棍是个阴谋集团,便在这个快乐而充满智慧的俱乐部成立八年之后的1826年以它危害国家为名查封了它。
那时,刚举行完“维也纳会议”庆祝话动的维也纳到处洋溢着喜庆、满足的气氛,因为正是这次结束拿破仑战争恢复封建王朝统治的国际会议使维也纳成为整个奥地利王国的京城。瓦恩哈根·冯·恩泽写道:“全城及其周边地区都让你感到某种富裕、福利和个人满足的气氛。这里的人民似乎比其他地方都更健康和幸福,连那些注定要伴随、折磨和缠绕人类的邪魔恶鬼遇到这样的气氛都会感到呼吸困难,而被迫迁居他乡……”百姓的市民荣誉感得到增强,工业和商贸也大大繁荣起来。聚居纽堡和绍顿菲尔德地区的维也纳商人和实业家的辛勤努力得到了承认和财富的回报。这个时期也是维也纳文化的鼎盛时期,可以说是天才辈出,藏龙卧虎,大众生活充满欢乐和享受。人们很少关心政治,而是耽于寻欢作乐,及时行乐,醉心于“美酒、女人和音乐。”
兰纳和施特劳斯这两位音乐魔术师毫不吝惜地以他们欢快优美的旋律给狂欢的维也纳人增光添彩。维也纳人全都伴着他们的华尔兹的摇摆节奏喜气洋洋地酣歌畅舞。有无数咖啡馆、酒吧可供他们的乐队开音乐会。其中施特劳斯的领地是“麻雀”(Sperl),是彼德麦耶尔时期一家很受欢迎的娱乐胜地。施特劳斯正是在“麻雀”的舞厅里获得最初的成功,他的好几首著名舞曲就是在此诞生的,如《麻雀波尔卡》、《麻雀圆舞曲》、《命运女神疾驰降临》等。大批人群涌向施特劳斯的音乐晚会——对此鲍恩菲尔德在他的《去参加舞会》(Vers de Société)中有精彩记述——和位于勋布伦宫(Schönbrunn)附近上麦德林的青山绿水间的“蒂沃里”宫;此处更是维也纳人在星期天下午成群结队去听施特劳斯表演他的圆舞曲的“圣地”,是座有镀金圆柱和玻璃墙壁的华丽大厅。费迪南德·雷蒙德在他写的彼德麦耶尔木匠和厨房精灵之歌里描述过这些纵情的狂欢,并在星期天下午拿到“蒂沃里”宫去朗诵。
然而,无论是对上流社会还是对普通百姓来说,最理想的去处还是普拉特尔区(the Prater)。当时游遍世界的德·拉加尔德伯爵写道“在这里,你能找到自然界里所有美好的事物。见到她们,你能感到奇妙地振奋、清新和慰藉,灵魂得到净化。普拉特尔区栽满了百年以上的参天古树。它们在绿茵茵的草皮上撒下一层浓阴,阻挡住火辣辣的阳光对它的直射。其间美丽的林荫道纵横交错,并像勋伯伦宫那样,有一群群梅花鹿徜徉在树丛之间,给这美丽僻静的地方带来生命和运动。在普拉特尔除了可以享受森林风光和纯净无瑕的大自然外,还可以光顾许多幽美的文化艺术设施。这里有许多有篷的贸摊、咖啡馆和公共娱乐场所,可供维也纳人在此尽情享受美酒和音乐。普拉特尔最大的魅力在于它能让人们产生联想和回忆。这里的参天老树很容易使人思古怀旧,勾起对往事的感伤回忆。对每位老年人来说,在这些老橡树下散步都无异于回顾自己的人生:因为此处是自己的童年游戏、青年初恋开始的地方。每天夜晚,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那些开始思春的人都可以在这儿不受干挠地欢乐一阵子。这里还有各种娱乐方法适用于不同的年龄层次。”
在晴明的春日,维也纳人习惯于涌向普拉特尔区从事体育运动。身穿粉色马甲头戴高帽的骑手在草地上策马飞驰。载着达官贤人的四轮马车时髦漂亮,车夫身着制服,男仆呆板而傲慢,缓缓驶进这座维也纳人日常生活的露天大舞台。出租马车载着资产阶级人士穿过绿树成阴的宽阔人行道,驶向“快乐亭”。从这些饰满鲜花的双轮和四轮马车上走下来袒胸露背的名媛淑女,身上的漂亮衣裙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鲜艳,头戴的宽边高帽状如花篮,“窸窣”发响的丝绸裙裾缀着花边,一只手持小巧的阳伞,一只手挥动缀有珠宝的香扇。这里聚集着城里所有的大人物:有弗朗茨皇帝和他年轻可爱的娇妻玛丽亚·露多维卡(她是歌德的友人)有前皇后玛丽·露易莎,有拿破仑的儿子莱西施塔特公爵,有贝多芬的崇拜者和学生、面色苍白的红衣主教兼大公鲁道夫,有长着贵族的聪明脑瓜的梅特涅首相,有严厉的警察总监赛德尔尼茨基伯爵,有彼德麦耶尔式的花花公子、宫廷枢密顾问根茨,周围美女如云;还有来自朔顿菲尔德工业区的富有银行家和工业大亨,以及来自宫廷剧院的著名演员和歌唱家——索菲·施罗德、阿达姆贝尔格、特蕾丝·克罗内斯;还有活泼可爱的年轻舞蹈家法妮·埃尔斯勒……这些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物质或精神世界的统治者,“万众瞩目的焦点”们全都沐浴着春光来到普拉特尔;维也纳市民们聚集在林阴道两旁注视着他们,瞠目结舌,唏嘘感叹,既好奇又羡慕。在这里,这些名流欣赏郊区乐手们的演奏,小提琴手和竖琴手们卖力地即兴演奏最好的乡土音乐。此外秋千、铁环、蜡像等应有尽有,模仿童话仙境的游戏一应俱全。酒吧咖啡屋甚至照相馆(内设维也纳城郊美丽风光的背景)就设在这绿阴丛中和维也纳森林的绵延青山的怀抱里。耽于享乐的维也纳市民在这里尽情玩乐:球类游戏,爬树,套袋赛跑等不一而足。他们钻进小酒家狂饮,最受欢迎的有“绿脓疱”和“美丽的牧羊女”……花钱不多便可美餐一顿。
此外还有像“堤鱼”和“出嫁”这样的婚礼酒家,外面的广告牌上画着一对儿恋人在神父主持下牵手在圣堂完婚。5月1日有盛大的国庆日,届时有设立奖项的马车比赛,驭手们在贵族行列前飞驰而过,并在夜晚手持火把护送贵族们回家。在玛丽亚-特蕾萨节(Maria-Theresa Days)期间燃放的烟火更是吸引半数维也纳人涌到普拉特尔区或城防堡垒区——甚至远到圣母保佑山——去观赏。阿达尔伯特·施蒂夫特写道:“在烟火艺人燃放异彩纷呈的烟火时,观看的人群人头攒动黑压压地一大片,全都仰望着爆满曲里拐弯火花的夜空。蓦地在火花里会升起一颗彩色的亮星,在空中飘舞,先是绿色,然后变蓝,接着变成金黄;慢慢飘落,一路上还不断爆出新彩,分杈放出五颜六色的烟花雨。忽而你还会看见一座大彩城在空中燃烧,伴着‘噼里啪啦’、‘吱吱滋滋’的响声,里面飞花流彩,奇象环生,令人目不暇接。”
“在维也纳,每年7月满月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及以后的数天都是一个固定的节日,”格利尔帕泽描述道。“维也纳人民庆祝这个节日,是他们造就了它今天的庆祝规模。贵族只有加入百姓的行列成为其中的一员才能享受到同样的欢乐。在这一天,来自各阶层的人——从奥加登·列奥波德市到普拉特尔区——联手庆祝‘圣布丽吉特教会日’(Brittenkirch Tag)。人们一天天数着日子,翘首盼望农神节(12月17日起持续7天——译注)狂欢时刻的最终到来。届时,祥和有序的维也纳响起一片欢呼声,大街小巷挤满狂欢的人群,阶级差别消失。大伙儿你推我搡地涌问奥加登的森林,当看见头几棵树时便高呼‘土地神!土地神!土地神!’坐马车来的贵人也下车混进行人的行列。从远方传来舞曲的音乐,像在迎接新人群的到来,使他们听到后欣喜若狂。人们走呵走,终于来到这里——只见在林中和草地上,人们载歌载舞,高奏音乐,畅饮美酒,尽情玩耍,加上灯饰和燃放烟火,构成幅太平盛世、宛若仙境的狂欢美景。”
维也纳普拉特尔地区的庆祝活动据德·拉加尔德伯爵的分析,是真实反映了当时统治者的政策,“尽管可能专制独裁,但十分注意福利和改善人民的物质生活。同其他国家(如法国)的作法相反,奥地利政府不受任何东西的控制和约束,因此能成为本国人民的引路和保护者。即便有时需要专制独裁,也会得到和平生活的千家万户的理解和赞同。”
然而,正如维也纳的彼德麦耶尔时期乘浪漫主义春风迅速到来并使该城很快姹紫嫣红一样,她也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她那纤雅的花瓣飘零一地,化作香尘,她的柔光也渐渐熄灭了。
首先,彼德麦耶尔晴空最亮的那颗星辰弗朗茨·舒伯特陨落了。当施温德在慕尼黑听到舒伯特逝世的噩耗后,他惊呼:“舒伯特死了,我们所拥有的最鲜艳美丽的东西也随他一道死了!”不久,快乐活泼的特蕾丝·克罗内斯也撒手人世。她不到三十岁便夭折舞台。脸色苍白的魔术师塔那托斯在她的病床前为她最后一次弹奏她曾无数次满怀激情唱过的那支歌“英俊的小伙儿,英俊的小伙儿,你肯定离了婚。”雷蒙德的神话世界也落下了地平线,所有欢快的精灵小鬼儿也随之消失;它们年轻的主人和创造者由于过度操劳而不幸去世。兰纳那曾经奏出悲欢离合的动人曲调的小提琴也永远沉默了。维也纳青年们护送这位圆舞曲巨人——他的摇摆旋律曾诱使他们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的灵柩,悲伤地走向墓地。施雷沃格尔这位天才戏剧家也离开了他心爱的城堡剧院;他在此执牛耳凡十五年,并使之跻身德国一流剧院行列。他的新上司,一个粗鲁暴躁的伯爵,——施雷沃格尔曾当面驳斥此人“阁下,这些方面你不懂!”,把他粗暴无礼地赶出这座他辛勤呵护多年的艺术殿堂。当时施雷沃格尔伤心之至,跌跌撞撞走下楼梯,匆忙中把雨伞和大衣拉下。他眼含热泪,冒着倾盆大雨回家。寒冷和受刺激使他卧床,一病不起,数周后等他再站起来时,他已恍若行尸走肉,身体弱得很快就成为霍乱的牺牲品。
最后,年轻的莱希施塔特公爵,这位深受爱戴的彼德麦耶尔时代的王子、女人和少女的青春偶像,也躺在勋伯伦宫他的病床上与世长辞。整个维也纳都为这位英俊青年、拿破仑的儿子哀泣,唱起莎菲尔写的挽歌:

勋布伦宫的花园里,
沉睡着这位罗马的帝王,
他再也看不见太阳的光明
和神圣的天堂。

这位王子的友人、女伯爵露露·图尔海姆在日记里谈起垂死的维也纳浪漫主义时倍感凄凉,她写的文字也像是一篇挽辞:
“……(这段历史)已从地球上抹掉,很快也将从人们的记忆和历史记载中消失,就像朵饱受践踏的鲜花那样。(彼德麦耶尔)只是个名字,一个借用的名字,仅此而已。她是个不解的谜,只有上帝握着谜底,无论是在本世纪还是永远他都不会把它亮给世人看。”

注释:
①彼德麦耶尔(Biedermeier)是指19世纪初、中期德、奥流行的一种家具样式和世风,人们安居乐业、及时行乐,充分享受物质和精神成果,如音乐、诗歌、文学、美术等,不太过问政治。
②伯里克利(Pericles),495-429BC,古雅典政治家,其统治时期是古雅典文化和军事上的全盛时期。
③萨弗(Sappho),古希腊女诗人。
④凯鲁比尼(Cherubini) ,1760-1842,意大利作曲家, 代表作为歌剧《二日》(又名《运水夫》)。
⑤斯庞蒂尼(Spontini),1774-1851,意大利歌剧作曲家,著有《奥林匹亚》、《女巫》等。
⑥贺加思(Hogarth),1697-1764,英国油画、版画家,作品讽刺贵族 ,同情下层人民。
⑦克鲁克香克(Cruikshank) ,1792-1878,英国漫画家,插图画家。
⑧圣布丽吉特(St. Brigtt),453-523,爱尔兰女隐修院院长,爱尔兰主保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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